他长叹一息说:“明珠本来就折在河工上,没想到绕了一圈,还是要折在河工上。”
“大堂兄让你劝的不是靳辅吗?怎么又和明相起关系了?”
珍珍不解,阿灵阿给她解释道:“靳辅就是明珠一手推上去的,河工这些年,靳辅做事,明珠筹钱。靳辅若办错,明珠替他开脱。作为感恩,河工的银两,靳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明珠挪用小部分去做别的。两人在康熙那里就是一体的,靳辅若是这次在御前提不该提的,明珠定要受牵连。”
“那康熙是知道靳辅的打算了?且已经准备驳了?”
“以靳辅的性格,傅达礼写信的时候,他肯定都把折子往京城送过了。以康熙的性格,他肯定也早早回过待议了。可咱们的河总脾气太直啊,这是见康熙不同意,要在上京述职的时候拿到廷上朝议。”
阿灵阿拿手敲敲额头,“折子里说都是小事,拿到廷上辩论可就闹开了。”
“廷议的结果也就是不同意靳辅的方案,怎么开明珠的刀?”
“这还是于成龙上次提点我的,河工坏就坏在一个钱字上。如今蒙古告急,朝廷筹措军费紧张,靳辅要是过来要钱再修堤坝,那往日看河工耗费过大不顺眼的人,就可以顺着这条藤去掀老底。”
阿灵阿无奈笑了笑,“河工是一笔糊涂账,你看去年到现在,工部查了多少回,你小爷爷这个前工部尚书在都察院进出了多少回?可到现在悬而未发,工部一个人都没抓没问罪,这可不是没查出来什么事啊,这是康熙爷是留着手呢。账他早就有数了,如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在等个机会。”
珍珍听得心底沉重,阿灵阿却抓过一顶暖帽,又问她:“你那点冰激凌还有吗?给我装一点,我去明府别院晃一圈。”
珍珍翻身起来赶紧拉住他,“康熙不是叮嘱过你不要掺和吗?你现在大摇大摆去明府报信,当心他回头问你的罪。”
“明珠比我聪明,康熙不喜欢我们搅和在一起,他比我还清楚。所以我不去找他。”
“那你找谁?”
阿灵阿狡黠一笑说:“我找明府的另一位大才子,纳兰容若。”
…
阿灵阿装了一碗冰激凌,骑上马在冰天雪地里往明府别院去。
康熙还在畅春园,明府三个当官的男人明珠、容若和揆叙都要出入御前,为了冬日里方便,明珠全家都已搬到了西山别院。
揆叙和攸宁在至诚(明珠夫妇坚持叫他有余)出生后,阿灵阿狡猾地将适安园旁给他们修的小园子当做满月礼送给了小侄子。
两人骂了阿灵阿一通过分,但还是欢天喜地地搬去了儿子的“房产”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纳兰容若则没有这样的日子,他和官氏已然分居,几个孩子都交给了明相夫人觉罗氏照顾,故而他一直没有分府独住。
今日容若不当值,他暖了梅花酒在后院的阁楼上在写对联。
阿灵阿提着冰激凌进屋的时候,他正好写完一幅,笑言拿字与阿灵阿换这新鲜甜品。
容若挖着冰激凌,阿灵阿饮着梅花酒,两人好一会儿竟然相对无言。
末了,容若吃完最后一口笑说:“七福晋真是好手艺,我自诩会吃会玩,如今也比不过她了。”
阿灵阿也报以一笑,“她如今捣鼓这些,还到处送,今日这甜品容若大哥觉得好,她可就敢往园子里给阿哥们和德主子送了。”
“是了,我听六阿哥说起过七福晋送来的吃食都有意思。”
容若这么随口一说,阿灵阿倒想起珍珍说过,容若求当六阿哥师傅的事。
他便顺口问了,哪想容若神色肃然地回道:“想着找一个安然的位置,还被鄂伦岱给抢了。”
阿灵阿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旁边风轻云淡的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给自己倒了一杯梅花酒,小嘬一口后感叹:“你想我也是二甲进士出身,为何三十了皇上还留我在身边做侍卫?你福晋家的萨穆哈也是进士,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在六部当实差,去云南两广办削藩了。当然,你们要说一等侍卫官阶高,可小七爷自己明白,朝中职差不相等,只有进了六部或是外放地方才算真正入了仕途。一等侍卫,就是个虚衔,放在皇上身边看的虚衔而已。”
阿灵阿这才发现自己过去还真的忽略了这一茬,纳兰容若一晃还真的在康熙身边当了十多年的侍卫了,这可不是一般满洲进士的路子。
康熙不算特别喜爱用科举之人,他更偏重用那些满洲勋贵出身的青年少壮。但满人若是能考出个功名,他就会优先选用。
萨穆哈、还有五房福保福晋的阿玛麻勒吉都是这么出仕高升的。这么一比,出身世家又有二甲功名在身容若的确是压的很久了。
但转念一想,阿灵阿又明白了过来。
容若上有个权势滔天的阿玛,下有个探花翰林的弟弟,他要是走麻勒吉、萨穆哈的路子出仕,过个十年康熙朝就真的和纳兰姓了。
容若幽幽说:“大阿哥腊月娶妻,正式成人了。六阿哥体弱,我和他一处,也好叫人放心。”
阿灵阿突然眼眶热了下,容若大哥这是心里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容若放下酒杯对阿灵阿说:“阿玛说皇上想派小七爷去蒙古?”
“是。”
阿灵阿点头,又见容若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安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