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惊呼瞬间盖过了台上唱戏的戏子,他们不知所措地在台上停了下来。
徐承志看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招来李府的管家说:“让戏班先回去吧,今儿就到这了。”
这一边,李念原上下打量了珍珍一番,看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这下是更紧张了。
“你你你……不成不成,你不是还怀着身孕么,总得把孩子生下,坐完月子再走啊。”
珍珍说:“这是皇上的旨意,阿灵阿一开始也是这么同皇上说的,可皇上说他会派太医跟着我们一路回京。”
李念原气得撸起袖子朝京城的方向骂道:“呸,我就知道这鞑子皇帝不是个好东西,哎哟,我的银子这是喂了狗了啊。”
徐承志把他按回椅子上,耐心地劝道:“你瞎嚷什么,你外甥孙女婿是朝廷命官,他来江南是办差的,又不是来玩的,差事办完他服从朝廷调度回京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可是……”
李念原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再说他们是满洲人,满洲人还是在京在皇帝眼前做官才有前途。”
李念原和徐承志多年合作,徐承志沉稳所以负责去做那些人情往来,他比李念原更清楚清廷官场的满汉之分。
珍珍瞧着于心不忍,喃喃念道了一声:“舅爷爷。”
李念原别过头,掏出一方精致的绣花帕子往脸上胡乱地一抹,徐承志的眼睛下意识地盯着那方帕子转,直到看着李念原把它又塞回怀里。
“算了,走吧,都走吧,反正我本来就是孤寡老人,你们都走吧。”
李念原唉声叹气一番把自己缩进了椅子里,他一个圆滚滚的人,不知道为何这会儿看上去竟小得可怜。
珍珍说:“舅爷爷,咱们只是回京去,又不是生离死别……”
“呸呸呸!”
李念原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生离死别”这四个字,他抓过珍珍的手打了一下,“小孩子家童言无忌,不准再说了啊。”
珍珍含着眼泪点点头,李念原拍拍身边的,示意珍珍这个孕妇坐下说话。
李念原这个人,平日谁见着他都会觉得他是个快乐的胖子。也的确,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一世要尽情地恣意潇洒。
所以他才从来都不委屈自己,吃就要吃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喝就要喝天下第一的美酒。
一生中悲伤的次数他记得清清楚楚,五回为了家人、三回为了花魁嫁人,这会儿他圆润的脸上十分难得地又露着一丝哀愁,让家人次数增加到了六次。
“珍丫头,舅爷爷我不是个糊涂人,我虽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却是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商贾,能在步入暮年之前同你们相认,知道姐姐如今是子孙满堂,两位皇子健康聪慧,我老李家后继有人,这都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这样,就够了。”
珍珍听得鼻子一酸,“舅爷爷……”
李念原一抬手,拦住了她后面的话。
“娘娘身在宫中,膝下又有四皇子和六皇子,我这样身份的人同你们多接触,时日久了怕是影响娘娘的名声,坏了两位皇子们的前程。”
李念原的话让珍珍心里一阵痛,她一句都没提,他却已经猜到了康熙的心思。
李念原一挑眉说:“我不信没人说起过这事。”
珍珍只能点点头,她觉得有许多话要同李念原说,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眼泪含在眼眶中,时不时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几颗。
李念原一把把自己的那方帕子给珍珍,“傻丫头,可别哭啊,老徐家有个媳妇怀孩子天天和他儿子又哭又闹,生出来的孩子也成日又哭又闹,可讨人嫌了。”
珍珍这才被她逗笑了,拿着他的帕子抹了抹眼角。
阿灵阿把康熙的话原封不动地都告诉了珍珍,珍珍对李念原这个舅爷爷是心疼到骨子里去了,阿灵阿虽然安慰她,珍珍心里还是难受得很。
“我和阿灵阿在京郊有座小园子叫适安园,你要想我们了,就去那儿,我这里有个印信,您到了交给管家他们自会来报信。到时候我便把阿奶也接过去,谁都不会知道。”
李念原一方帕子都被珍珍的眼泪打湿了,他转头说:“老徐,把你的帕子给我。”
徐承志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帕子看,李念原又催促了一声,他方把自己的递给他。
李念原把自己的帕子换回来,又把这方干净的给珍珍,说:“你放心,舅爷爷一定会去的,舅爷爷还要见你的娃呢,可要争气生个和你一般漂亮的女娃娃。”
珍珍含着眼泪,一抽一噎地说:“第一次听舅爷爷夸我好看,我还以为舅爷爷心里最疼的是姐姐呢,姐姐来一趟扬州,你把你的厨子都借姐姐用了。。”
李念原听见这话,差点老脾气犯了要和第一次见珍珍一样的拍桌子,最后是肚里念了三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才忍了下来。
“你这丫头,吃得哪门子的飞醋,小没良心的,我还不够疼你?你相公要银子,老子二话不说要多少就给多少。皇上下江南,老子又掏了一百万两接驾,老子这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鞑子皇帝和你那鬼心眼的夫婿?老子还不都是为了你!还有娘娘那是远来是客,没几日又要回宫里受苦的,我才把厨子借她,你说说你在我这都蹭多久的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