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氏的身世称得上离奇,她原是山东一大户人家的女儿,清军没入关前有一次围困北京城,其中一支队伍杀到山东境内打秋风,她家全体被俘成了包衣,再之后就由当时还是旗主的皇太极做主配给了这家的老爷子为妻。
门帘一掀,吴雅家的老爷子额森和老夫人李氏前后脚走了进来。
老爷子一条腿似乎不大好,走路一瘸一瘸的,但人精神矍铄。李氏举止端庄有度,皮肤甚是白皙,除了一头的银丝和眼角的鱼尾纹外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残酷的痕迹,看得出年轻时候定是个美人。
两位老人家虽说衣着朴素,但收拾得颇是整洁,配色大方简洁,衣角也熨帖平整看不见一个线头。
三个孩子站了一排朝祖父母请安。
额森乐呵呵地点了个头夸了三人一句“乖”,头一个坐下,其余人也依着大小顺序纷纷落座。
李氏轻声细语地问儿媳:“启哥儿他爹呢?”
“他阿玛今儿要伺候早朝,天没亮就进宫去了,我给他蒸了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两个鸡蛋让他在班房吃。”
李氏淡然地一点头再没说过什么。
吴雅家虽然家境普通,但行容举止都是依着李氏从前在家的习惯来,食不语、寝不言便是其中一条规矩,一顿早点就在寂静中过去。
用过早点,塞和里氏又一头扎回厨房开始忙活,李氏则搬出绣架开始绣花,她这一副牡丹争艳已经绣了有个把月。只有老爷子闲来无事,翘着二郎腿,搂着耷拉着脑袋睡回笼觉的孙子,躺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
大孙女牵着小孙女的手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老爷子瞥了一眼问:“今儿是要带二丫头一起去私塾了吗?”
珍珍心里一喜,只听她大姐说:“她病了一个月没有去过,我昨儿问了额娘,额娘说已经大好是可以早点回去读书了。”
老爷子点点头,“行了快去吧,别累着她了,早些回来知道吗?还有和你们大堂兄问声好。”
珍珍高兴地牵了姐姐的手出了家门,沿着窄窄长长的泥土路往东走,两人沿着家门口的泥土路走了不到二十米就拐进了一座稍微大一点的院子里。
这说是私塾其实学生也就七八个人,都是吴雅氏族里的孩子。教书的先生是她们的大堂兄傅达礼,其人如今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这私塾的主意一开始就是他提的,说是给族里的男孩启蒙也让女孩们识几个字,功名其次,教授他们礼义廉耻陶养他们的性情才是第一。
作为翰林傅达礼除了要负责起草皇帝的各项旨意,还是皇帝的日起居注官,他每十日才得休沐一日,这个私塾也就只有在他的休沐日才开。
但族里的孩子们都十分珍惜这每十日才得一次的机会,每到这一日大家都早早就到。傅达礼先教一篇新文章,再检查上回留下的作业,此时孩子们便捧着习作一个个上前。
珍珍由姐姐牵着手一块走到傅达礼跟前,珍珍借此仔细打量,她们的这位大堂兄约莫三十来岁,虽是个读书人,但到底是关外民族的后代,生得身量修长肩膀宽厚,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今儿不用当值他穿了一袭石青色的布衣衫,腰上系的腰带上垂着一只君子兰花案的荷包,颇是衬他一身的儒雅气质。
傅达礼垂着头一张张认认真真地翻看习作,看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提起笔在纸上圈出几个字:“你这一回比上次写得好多了,笔势流畅笔锋微露,只是我圈出来的几个字还需要再好好练练,回家后记得继续按着字帖练习。”
珍珍看见她大姐得了夸奖,高兴地一笑露出两颊上的一对酒窝。
珍珍不由自主地想:我姐姐可真是个美人。
傅达礼微微一侧头,温柔的目光这就转到了挨着姐姐的珍珍身上。
“珍丫头的病都好了?”
要说自己这位堂兄不但学问出众,人长得帅连声音都好听,说起话来简直就是如沐春风。珍珍的内核到底是个现代人,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又知道这人是自己的堂兄更加不觉得有什么要避讳的,打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傅达礼瞧这才到他腰的小女孩,一直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两颊红润精神奕奕,看样子是全好了。
傅达礼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疼爱之心。他成亲多年育有两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只可惜不得。珍珍的岁数比他的小儿子还小半岁,在他心里他一直都是把这个最小的堂妹当小女儿疼爱。
他嘴角含着一丝宠溺的微笑,修长的手指拾起案上的一卷书轻轻放到珍珍怀里。
“这卷书送给你,你先前不过才来了两次学堂就病倒了,想来之前学的都忘了。这本书你姐姐都学过,平日在家先让你姐姐教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珍珍努力恢复到五岁萝莉的软萌状态,用扑闪的大眼加甜萌地嗓音说:“谢谢夫子。”
傅达礼的大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顶。
“下了学叫哥哥就是,往后跟姐姐常来哥哥家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