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宽敞明亮,两侧书柜上全是书册,桌案后挂了名画,盛老爷手里握着笔,在纸张上笔走龙蛇。
在他脚下还散着其他纸笔,也不知道是被人丢下去的,还是意外掉落的。
洛长青停在五步开外,一直没言语,直到盛老爷放下笔,方才躬身:“见过岳父大人。”
要是换成两个月前,他大概就不是这么称呼了,而如今,若不是怕唐突,他一点也不介意随着家里的小娇气包喊一声“爹”。
盛老爷看上去高高壮壮的,因为常年走商的缘故,皮肤比其他人更黑一些,偏又家里有钱,一指粗的大金链子盘在腕间,另有两枚戒指圈在食指和中指上。
似是察觉到洛长青的目光,盛老爷随手把笔丢开,又抖了抖左手:“出门不方便,一回家我就喜欢戴些金灿灿的玩意儿。”
洛长青不合时宜地想,给岳父岳母准备的礼物似乎买反了。
正想着,又听盛老爷问:“听说你是柳村的?叫什么,家里几口人,可有些许家产?”
洛长青恭敬回答:“是,小婿柳村人,姓洛名长青,家中长辈皆逝,亦无兄妹,家中置有一座家宅,另有田产若干。”
“哦,这样子。”盛老爷点点头,仔细打量着桌前的男人,神色看不大清。
过了好久,盛老爷又说:“你倒像我一位故人。”
“不过他不是本地人,好多年没音讯了,想来你们也没交集,不过样貌像了几分。”他说话带了点感慨,不知想到什么,长叹一口气。
盛老爷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招手示意洛长青过来:“你看我这画如何?”
洛长青这才知道,原来盛老爷是在作画,而不是写什么大字。
直到凑近了看,这画貌似也不太对。
纸上画了只王八,只具神不具形,画了个椭圆,勾勒几笔横线竖线,再添上四肢,敷衍地圈个脑袋,最后是一角尾巴两个豆眼,还是个对眼!
盛老爷浅笑,摸着并没有胡子的下巴,目光不时在洛长青身上扫过,想看这小子如何回答。
洛长青琢磨了会儿,始终觉得这幅画就是在影射他,可对上盛老爷笑眯眯的面容,还不能影射回去。
片刻,洛长青沉吟:“依小婿看——”
“这画笔触流畅,线条优美,落笔稳重,收笔自然,虽简洁却极具神态,大繁至简,极境至臻,小婿佩服!”
这话一出,盛老爷整个人都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洛长青能这么回答,不仅没计较他的阴阳怪气,还能变着法子的夸了一通。
再看洛长青的表情,比他还真挚,仿佛所有夸赞都是发自真心,绝无半分虚言。
盛老爷反应还算快,愣了愣便回过神:“哈哈哈哈说得好,不错,挺好!”他不禁大笑,有力的手掌拍在洛长青肩上,一下两下好几下。
要不是洛长青身强力壮,换个文弱书生过来,说不准两三下就把人拍趴下了。
洛长青保持微笑,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谦逊道:“岳父谬赞了。”
有了这么一出,盛老爷对洛长青好感大增,他已经听夫人说过小女儿嫁人的事,也多少打听了下姑爷的情况。
盛老爷多年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见识面也广,他倒不嫌弃姑爷家境,只要人不坏就行。
他虽然不常在家,但对家里的儿女也有一定了解,就比如他这小女儿,骄纵任性,耍起脾气来不管不顾。
说句难听的,找个普通人家也好,农家子好拿捏,凭借盛家的家世,便是小女儿蛮横些,也不怕姑爷忤逆。
今天见了人,盛老爷对洛长青的印象改善很多,先不论那酷似故人极为亲切的面容,只看他气度也非普通。
盛老爷觉得,这姑爷可没有夫人说得那么不堪,若是让他遇到好机会,假以时日,必非池中物。
“娇儿可回来了?”盛老爷把画纸团成一团,往墙角一扔,稍后会有人来收拾。
“回了,娇娇去了岳母那,我们给您和岳母到了礼物,都在娇娇那。”
洛长青自小在京中长大,待人接物的能力是极好的,只有他不愿讨好的人,而没有他讨好不来的。
他又说:“娇娇说您喜欢金饰,我还不信,总以为您跟其他府上的老爷似的,好一手风雅,买了一饼陈茶,原来是我想错了,岳父是个直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