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皇后训话完毕,而自己心内也是十分压抑,只好忍耐着向皇后表达了离去的意思。
皇后瞧着他淡淡的神情,又开口道:“你身边的那个人,真的不能留了。而且除掉他的时候,记好,不要脏了你的手。”
话说完,皇后就又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道:“你回去吧,我乏了。”
太子急忙行了一礼,尔后轻声的走了出去。
待到了外面之后,刺眼的日光在头顶不知疲倦的照耀着,太子心里愈发压抑起来。
一个个的,都是拿着储君的名头压着他。父皇这样,母后还是这样。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吗?不就是砍掉了那朱智的头颅?本来下的命令便是见到这朱智便杀了他,纵然那时是文成帝的气话。不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了,堂堂的一国之君开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质疑,更遑论更改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没有要求这刑罚怎么执行,自己怎么就错了?
虽说他是为了自己才有了那般行为,但这朱智又怎能与自己相比,不过是贱命一条!南顺事件治理的井井有条,没得到一点奖励也便罢了。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责骂。父皇也便算了,连母后都是如此,他们除了会将自己当做是储君看待,还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他们儿子?!
眼里的阴霾渐深,太子挥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大步的离开了这里。
待回到了太子府内,太子急忙召了陈远到了自己书房之内。陈远见太子这般郑重,也在片刻之内赶到了书房里,想着太子是有要事要与自己相商。
太子府书房内,太子见陈远进到屋内来,面上带了一层笑意。招呼着陈远不必客气,让他赶紧坐了下来。陈远十分了解太子性格,因此此时也不多做忸怩之态,十分落落大方的坐了下来。
只见桌上几盘爽口小菜,甚至还有一壶飘着香气的女儿红。那女儿红想是有了一定的年头,散发着阵阵香气,勾的陈远喉结不住的上下移动。
陈远此人,聪明倒是十分聪明,为人也没有什么大的癖好。而这唯一说的过去的嗜好,便是喜欢酒。但他与一般的酒鬼却不一样,他不是喜欢大口豪饮,那拼的是酒量。他喜欢小口浅酌,这品的是醇香弥厚,是味道。
此时他问着这香气,便知这女儿红不是寻常就能见到的那种,定然是有个把年头。
太子瞧着陈远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更盛,尔后细长手指拿过那个莲叶荷花酒杯,满满的倒上两杯,推了一杯到陈远那里。陈远一喜,接过酒杯,放在自己鼻下闻了一番,尔后开口朗声道一声好酒,并不符合他习惯的一口气喝干了那酒杯。太子面上神情不便,只小酌了一口。
顿了一顿,太子开口问道:“陈远,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陈远眼睛看向一边,好像是在计算一般,尔后又将头转了过来,看着太子道:“过完这个冬天就三年了。”
太子略一思索,面上带了些怀念的神色,道:“已经这么久了啊。”
陈远点点头道正是。
太子这才又开口道:“这几年来,你帮着我也处理了不少的事情,委实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是少了你,我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去做好些了。”
陈远的脸上一变,很快又笑着打着马虎眼问向太子道:“殿下,不知这女儿红有多少个年头呢?”
太子见他嗜酒那毛病就涌了上来,只笑着回答道:“正好是五十年了,是这女儿红中的极品了。我偶然得了这么一小坛,一直没舍得给人喝。”
陈远面上露出一种古怪神情,半天才开口道:“原来是五十年的啊,怪不得味道这么特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陈远面上显出一种寥落的神情来。
还未等太子询问,那陈远又开口道:“恕草民斗胆,草民想喝了太子那杯酒。”
太子有些错愕,但还是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他。
陈远接过来,又是放在鼻下闻了一番,满脸满足的神情,将那酒杯里的酒又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啧啧嘴巴道:“果然好酒。”
只是喝完这杯酒之后,太子分明看见陈远的手都在哆嗦。心中有些不忍,太子开口问道:“你不怨我吗?”
陈远觉得眼前事物都有些摇晃起来,但还是拼命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认清太子在哪个方向之后,他笑了,然后说道:“有什么后悔的,有什么可埋怨的?这条路是远自己选的,不论结果如何都是远自己要这么走的。再说君王这条道路上,谁敢说没有几条亡魂。太子您的弱点就是总有些妇人之仁,这点比不上。可是远还是愿意跟着您,就证明您有别人比不上的优点。能陪着殿下这些年的时间,远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了。殿下你莫要怪远说话直白,正所谓是人之……”话没说完,陈远头重重的朝着桌子上磕了上去,发出一声巨响。
太子有些不忍的想要去扶他,陈远摆摆手,示意自己还
起得来,太子只好把手又收了回去。陈远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但他此时已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了。他努力坐直身子,继续刚才没说完的那些道:“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子您先原谅了远这番举动吧。”说完便是嘿嘿一笑,好似是在耍酒疯一样。
太子拧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到底还是如陈远说的他有一些妇人之仁。气氛凝滞了片刻,太子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酒里面有问题的。”
陈远又晃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面上却带了苦笑道:“这酒都有自己的味道,若是加上了其他的东西,就变了味道了。这酒香是香,余味却带了一些苦。”
太子这才有些明白,尔后问道:“所以你才要了我那杯酒,好分辨是否出了问题。”
陈远摇摇头道:“不是为了这个。自古便有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远自从跟了太子便做好了这个打算,只是殿下您知道,远对于好酒实在是没有什么定力。远只是想尝尝这五十年的女儿红,是什么味道罢了。”
太子脑海里一派清明起来,怪不得他那么快的饮完了这酒,怪不得他喝完了第二杯会大叫一声好酒,原来他都知道……
一件本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种种原因,叫太子觉得有些愧疚起来,因此便用着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陈远。
陈远却是一笑,道:“远已经十分感激太子,愿意用着五十年的女儿红来送远。只是太子你生来便与常人不同,这都是你要走的道路。莫要因为一些人的离去便自怨自艾,君王都是无情的,殿下您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君……”王字还没有吐出来,陈远嘴角溢出鲜血,闭上眼睛倒在那桌子之上。
太子觉得心内那股烦闷越来越重,压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他看着眼前已经变作一具尸体的陈远,叹了一口气。接着将食指放在唇边,吹了一个特殊的调子,尔后只听见窗子晃动,一个蒙着脸的护卫便出现在了太子眼前。
此时的太子却是收起了那一番怜悯的神情,脸上的冷意渐渐涌现,指着那陈远对着那护卫道:“在城外寻间好点的墓地,将他埋了吧。”
那护卫得了命令,抱起陈远的尸首就好像是抱着萝卜青菜一样。只见那窗子一晃,那护卫与陈远的尸首都已不见了踪迹。
太子看着桌上那些未动的小菜,以及那内里安有机关的酒壶,陷入了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