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打击几乎让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倒下,可他明白自己不能倒,在这个时候尤其要坚持着。但祸不单行,卢氏突然急火攻心,病倒在床。临走前她把女儿叫到床头,还没开口已经滚落两行热泪。
“娘,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卢玉莲泣不成声。卢氏握着她冰冷的手安慰道:“娘就是不放心你们父女俩,娘走后,你要替娘好好照顾你爹……”
卢玉莲连连摇头,卢氏缓了口气,伤心地说:“娘是没福气看到你出嫁了。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六佬是个好孩子,只要你自己喜欢,娘就喜欢,以后有人替娘照顾你,娘也就瞑目了。”
悲痛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房间,卢次伦自个儿也精神不济,颤巍巍地握着卢氏的手说:“老婆子,你就别说了,你这是老毛病,镇上治不好,咱们去县城找大夫,县城不行咱们去省城……”
卢氏微微眨了眨眼,无力地说:“老爷,你听我一句,生意上的事别太操心,都一把年纪了,身子骨要紧。我走了,你得把咱女儿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哎呀,让你别说这些丧气话,你得亲眼看着咱女儿出嫁……”卢次伦眼神浑浊。卢氏闭上眼叹息了一声,又一行热泪滚落脸颊。
南北镇茶王大赛如期举行,受邀的客人陆陆续续地到来,但一直没见卢次伦的身影。
曹天桥问管家:“去看看卢老爷怎么还没到?”
“去了,已经派人去请了。”管家说。可就在此时,派去的人带回了噩耗:卢家在办丧事,卢次伦来不了了。
曹天桥没想到卢家会在这个关口办丧事,连叫晦气,不快地嘀咕道:“真晦气,我曹家办茶王大赛,你卢家却办丧事,这是真想跟我对着干一辈子吗?”
“爹,姓卢的来不了就算了,茶王大赛咱们接着办,多他一个少他一个也无所谓。”曹本在一边说道,“差不多了,镇长和客人都等着急了,开始吧。”
曹天桥在前面讲话的时候,镇长看了一眼身边空位上贴的名字,问马本成:“卢老爷怎么还没到?”
马本成招手示意曹家的管家过来,这才知道卢家发生的事。
镇长皱着眉头嘀咕道:“不早不晚,怎么事儿都凑到一块儿去了?”
“镇长,卢家办丧事,那咱们要不要过去……”马本成建议道。镇长微微笑道:“茶王大赛才是南北镇的大事。对了,让你去找卢老爷的事怎么样了?”
“去过了,卢老爷好像没怎么反对。”马本成道,“不过我听说卢家最近很不顺,跟洋人的合作也出了问题。”
“是吗?那真得找个时间去拜访拜访。”镇长此时听见曹天桥叫他上去讲话,脸上立马布满笑容,还冲着下面的百姓挥手。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可与之相反的是,卢家此时却处处充满着哭泣声。到了晚上,一阵隆隆的鼓声响起,几个大汉跳起了撒尔嗬,如梦如幻,似有似无。在大汉空旷寂寥的嘶吼声中,张六佬憋了很久的泪水也倾泻而出。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那也是一位慈母,只可惜她离开的时候,他这个儿子都没能陪在身边。
送走卢氏,卢次伦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像一棵快要倒下的树,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
卢玉莲的情绪无比低落,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很久也未曾出门。
张六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他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过了卢氏的头七,卢次伦召集泰和合的主要管事人们开了个小会,然后单独把张六佬叫了进去,关上门,屋内就剩下他们俩。
所有人都不知道卢次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十三和吴天泽饶有兴味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极不情愿地离开。
张六佬站在卢次伦面前,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很难受。
“六佬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卢次伦颤巍巍地说。张六佬忙道:“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卢次伦又叹息道:“卢家祸不单行,也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孽,老天这是要把我逼向绝路呀。”
张六佬的心微微颤抖起来,他是经历过和亲人生离死别的人,哪能体会不到卢老爷的心情?他不禁安慰道:“老爷,您就宽了心吧,事情都会变好的。”
“我今天叫你进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卢次伦看着他说。
张六佬道:“您说吧,我听着呢。”
卢次伦顿了半晌,浑浊的眼睛里噙着一丝晶莹的光亮,然后问:“你来茶庄的日子也不短了,都适应了吧?”
张六佬点了点头。
“你一直说自己是个好人,我也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个好人,是个正派人。你舍了命把玉莲从山匪手里救出来,我跟玉莲她娘都很感谢你。她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跟我提起,说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卢次伦话未说完,张六佬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卢次伦接着说:“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玉莲这孩子喜欢你,她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孩子出嫁。”
张六佬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又怔了许久才说:“老爷,我……我高攀不上……”
“这也是玉莲她娘临终前的愿望。”卢次伦道,“孩子,我这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肯,就当我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