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妇的婚礼在索缪的教堂举行;娜农穿着女主人慷慨送给她的订自巴黎的白色昂贵婚纱;在女主人、牧师和到场那些把教堂挤得简直水泄不通的宾客的祝福下;喜气洋洋地成为当天最幸福的一个人。
婚礼结束;在给新婚夫妇放了几天的假后,当天,欧也妮就独自回到了弗洛瓦丰。
现在的弗洛瓦丰;几乎每天都有各种访客络绎不绝地到来。她也早习惯了这一切。但今天;她却觉得异常得疲累。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那个年轻而能干的秘书,然后,回到房间,吩咐谁也不准来打扰后,就一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非常沉,沉得仿佛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一样。但她最后还是醒过来了。在第二天黎明将到未到,东方明晦交替的时候,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发现她的脚步把她带到了那条河边——就在多年之前的某一天,就是在这个地方,她第一次遇到了那个笑起来总习惯带出点自命风流劲的男人。当时他快要死了,是她救起了他。
那个草垛现在早已经消失不见。田野里是一畦一畦长得高过人顶的茂密葡萄丛,葡萄开始挂果,地上草丛里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脚和单薄睡裙的下摆。
她就独自站在这个安静的黎明里,忽然开始流下眼泪。
这是一场从普利多夫那座静谧房子里出来后就欠下的哭泣。但她一直忍着,并没有哭出来。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这样哭了出来——起先还只是在默默落泪,渐渐地,泪水开始汹涌而出,到了最后,她已经无法控制这场哭泣,整个人蹲在了地上,把脸埋进了膝盖,毫无顾忌地哭个不停。
她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眼泪流了干,干了流。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仿佛永远不会枯竭。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天大亮了,朝阳的光芒撒在卢瓦河的河面,也撒在这片葡萄园时,早起来到附近葡萄园结伴劳作的两个佃农被她的哭声吸引,终于找到了这里,却发现自己的女主人正蓬松着长发,身穿睡衣蹲在地上哭泣时,可想而知,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震撼和惊恐。
“小姐——葛朗台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佃农对视一眼后,惊慌地试图打断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装作没看见地悄悄离去还是上前提供她需要的什么帮助。
欧也妮终于止住了哭泣,她红肿着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用竭力平静下来的语调打发那两个被自己吓坏了的佃农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看到前面的远处,有人在朝自己走过来。
那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她忘了擦去面上的泪痕,忘了拉平身上被露水打湿的布满褶皱的衣裙,忘了拢一拢自己散乱得简直不能见人的一头长发,只是仿佛被一根魔杖给施了咒语一般,定定地立在原地,睁大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方向来的人影,唯恐一个眨眼间,这个幻影就会立刻消失。
那不是幻影。
那是一个男人,他在朝她快步而来。他没有戴帽,朝阳的光芒照着他身上的军装,肩章和胸前的几个铜扣反射着阳光,闪着刺目的金色光芒。他越走越近,那张脸庞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菲利普·拉纳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她,目光一一掠过她散乱披覆下来的长发、泪痕未干的面庞,身上那条褶皱得简直不堪入目的睡裙,最后对上了她的那双红肿眼睛。
在远处佃农的惊诧注视之下,他朝她缓缓地单膝跪了下来。
他仰头望着她,神情严肃,用一种带了强烈压抑着的思念的低沉声音,说道,“我回来了。我一回来,就坐了最早的车过来找您。我的女王,您愿意考虑接受我成为您花园中的园丁吗?”
欧也妮低头,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他也仰头,一直凝望着她。但是,他的嘴角开始渐渐上翘,露出微笑,当这种笑意开始爬上他的眉梢眼角,让他的脸庞瞬间又多出几分那股她曾经熟悉无比的神气之时,她忽然将他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在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已经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强迫他低头朝向自己,然后踮起脚尖,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她其实不是在亲吻他,而是用她的牙齿去咬他,甚至让他感觉到了尖锐的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却是那么美妙,他所有沉睡在心底里的感官在这一刻仿佛都被彻底唤醒。在短暂的迷惘之后,他立刻就反客为主,改而亲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一边贪婪地亲吻着她,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扣,脱下身上还带着他身体温度的衣服,罩在了她露在外的被晨露打得冰凉的肩膀之上。
他不停地亲吻她,她的额,她的眉、眼睛,鼻子和嘴唇,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刚刚吻掉她脸上的泪痕,新的滚烫泪水又从她的眼睛里滚落,打湿他的脸颊。当他低声哄着她,为自己吓住她而请求她的原谅时,她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于是他决定带她回到房子里去,在那里,没人能看见的地方,他可以用更加热烈的方式去表达自己对她的歉意,让她止住的落泪。
他喘息着,最后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后,放开了她,扭头看了眼边上那两个眼睛仿佛都快要掉出来的佃农。
“先生们,请问你们可以离开了吗?”
佃农这才惊醒过来,相互看了一眼,慌忙鞠躬道歉,跟着,忙忙地转身离去。
“亲爱的葛朗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