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想起来曾经被人丢在井台下面的那片粽子叶上沾着的那粒糯米。
她后来时不时想起来,想着粽子应该是怎么样的滋味。
她现在终于尝到了。
原来竟然这么好吃。
吃完粽子后,苗秀菊带着几个媳妇把艾叶烧成了一大锅水,晚上让一家子都用这种艾叶水洗洗。
“洗脚,脚不疼,洗头,头不疼。”
用苗秀菊的说法,洗哪里,哪里就不会疼。
她年年用艾叶洗腿,她腿到了冬天依然疼得厉害,但她依然对此笃信不疑。
艾叶烧好了,一家子闲的没事在那里说话,顾卫东咳了一声,开始和苗秀菊和顾大勇商量了。
“爹,娘,我现在有个打算,想和你们说说,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顾卫东开这个口很难。
他知道他说出来后注定遭遇到的是反对,但是没办法,他年纪也不小了,三十多岁了,他得试试自己的想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于是他想了想,把最近自己一直考虑的事情说出来:“咱农村的棉絮收了后,做成棉被胎,拿到城里,人家城里人老喜欢了,可以要钱,也可以要粮票布票,很容易卖出去,这个肯定赚。”
他这话一出,顾家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
鸦雀无声。
顾家几兄弟像没听到一样,沈红英撇嘴,刘招娣揣着小心思赶紧看苗秀菊的脸色,牛三妮惊讶得瞪大眼睛,至于顾大勇,则是依然木着一张脸,保持着他这些年一贯的本色。
苗秀菊板着脸,盯着顾卫东:“说啥呢?好好的日子不过,弄什么幺蛾子?”
顾卫东这辈子最怕他娘了。
他娘不容易,他娘吃了不少苦,他当儿子的得孝顺。
他娘脾气大,他娘性子急,他当儿子的得让着。
所以顾卫东从来不会和他娘对着干,他娘说啥就是啥。
但是现在,平生第一次,顾卫东勇敢地迎视着他娘的目光,坚持着说:“娘,这个事我琢磨了很久了,我觉得可以试试,我也问过知青,他们也这么认为。”
说着,他补充说:“现在是夏天,这个事就得开始干了,先筹集一些钱,想办法订购棉花,收棉花,做成棉套子,到了一入冬,就背着到城里去卖。”
苗秀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知儿莫如娘,她当然知道四儿子心里的小算盘。
可是这么干,不可能的,他几个哥哥都不会同意啊!
庄户人家,哪能干得起这种买卖?
苗秀菊沉着脸:“好好的吃你的粽子过你的节,别想有的没的!”
一语定调,各自散去。
——
顾卫东碰了一鼻子灰。
几个儿子媳妇各自回屋,自然各有一番计较。
沈红英眯着眼在那里叨叨:“做买卖?也忒异想天开了,他怎么不想想,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他是那块料吗?到时候赔了怎么办,还不是咱们给他兜底!”
平时沈红英叨叨小叔子妯娌的,顾卫国总是劝她,劝她想开些,劝她和妯娌和睦,可是今天,平生第一次,他木木地躺在那里,望着上方那个熏黑的屋顶,一句话没说。
老四到底想什么呢,他不懂,但是做什么棉絮买卖,他一听就怕,赔了怎么办?赔了怎么办?
沈红英瞥了一眼自己男人,嘲讽一笑:“你这个弟弟啊,早晚折腾得咱们都跟着受累!”
她叨叨了这么多年,男人终于明白,他这弟弟靠不住了吧?
而就在隔壁老三家屋子里,刘招娣也开始琢磨了:“老四到底想啥呢?该不会是他琢磨着咱娘的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