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查到了枯枯麓山的地址,然后抱着一种去看看而已的心态来到了山脚下。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对赝品有兴趣,但也许是不朽者系统真的太过高超,又或者是,他也染上了一种名为乡愁的病。
手指抚摸试炼之门的触感真切而熟悉,斑驳的铜漆在他指缝间偶然掉落,伊路米不禁举起手指,试图分辨这扇门是否因为太久无人来临而落满灰尘。
石板路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声,树荫在头顶慷慨的摇曳着,忽明忽暗的光阴在他脸上划着光怪陆离的线条,一切都真实的让人眩晕。山间的风徐徐吹来,正是那混合着死亡阴霾和森林清新的特别味道。伊路米深深呼吸,眼眶竟有一丝湿润。
杀手恍惚听到杰诺的咳嗽声,母亲尖锐的女高音,三毛的叫声,它们在风中回响。仿佛这是一次出任务之后的惯常归来,一切都还停留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鲜血洗净,阳光正好。他的家人都在主屋里平常的生活着,等待他回来后的晚餐。就连他的弟弟,对啊,就连奇牙也是……还在某一个房间里愉快的吃着零食。
呵,伊路米好像闻到了糖果的香甜。
杀手冰冷的心有一瞬间彭彭跳动起来,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永远的舍弃了这个美梦,舍弃了在此中徘徊的资格,即使是梦中也不再踏足的所在,像是难以置信又让人不忍放弃的海市蜃楼,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它,连呼吸声也熄灭了。
踏进主屋,伊路米四处打量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没有杰诺的烟味,没有席巴的招呼,没有糜基的大呼小叫,没有奇牙下楼的脚步……果然,这是个空无一人的梦境。杀手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他再次深呼吸,定了定神,走上楼梯,走过走廊,推开自己的房间。
空旷近乎简陋的卧室,阳光斜射在地板上,让伊路米看到自己漆黑的影子,孤零零的刻在木地板上。伊路米走近卧室,下意识地开始找光碟,在记忆中的地方搜寻了几分钟,一无所获。果然还是不可能复制的那么精确啊。他自嘲的想。
走到床上随意躺下,伊路米看着东面空白的大屏幕发呆,以此处为我的葬身之处,已足够好了。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杀手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帕里斯通的心理战术吗?那么不妨如他所愿,沉沦片刻……
时光宁静,太多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令伊路米猝不及防。或许是他封印了它们太久,又或许是独自一人让他感到些微放纵的安全,那些熟悉的面孔,身形,话语,欢笑的表情,愤怒的语调,沉默的氛围,静谧的时光,争先恐后的从他自以为暗不透光的心底里跳跃出来,复活的那么鲜明,仿佛它们从未被他深深埋葬似的。
伊路米,你该剪头发了。
母亲这么说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是冷漠的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开吗……
伊路米,明天的任务准备的怎么样了。
父亲这么说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是冷冰冰的列举了一串要点吗……
大哥,有没有给我带模型回来。
那个胖乎乎的弟弟这么说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是不理不睬的径自回到房间吗……
大哥……
那个怯生生的柯特,她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呢,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无比生动的浮现在伊路米眼前,她想说什么,自己似乎没有关注过呢……
然后就是那个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的影子,光滑柔软的银发,灵动的眼睛,笑起来狡黠的表情,总想从自己的视线中偷偷溜走的弟弟,那双湛蓝眸子里注视自己的眼神,究竟蕴含了什么情绪,愤恨的,恐惧的,敬畏的,那个时候,有没有试图从中寻找过一丝温柔呢……
伊路米忽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仿佛世界的重量压在胸口,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意识到,它们真的都离自己远去了。他不是遗憾,也不是后悔,他只是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究竟舍弃了些什么,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把情感这种东西冰封了的,可它们却一直死而不僵,在他心底深处沉默的安眠着,然后在某一个他放松警惕的时刻决堤而出,把他淹没在几千英尺的海水里,无从挣扎。
他躺在离枯枯麓山几十个光年以外的幻影里,却前所未有的想呼吸一口地球上那座普通山脉的空气,想伸出手,再一次,揉乱银色的头发。他仿佛看到奇牙抗议的想仰起头,自己却如以往一般,无视他的抗议,把手指□□那头柔软的银发,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毛茸茸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