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还是第一次把信直接寄到你家而不是学校,希望你能顺利的收到。
我等着你的回信。想念你。
你的姐姐:傅念栀
1994年6月14日
曾思兰只粗略地看了一遍,就把这封信丢进了纸篓里。傅念栀在信的结尾用彩色的笔画了几朵意指她们两个人名字的花,曾思兰也完全没有动容,只觉得无聊。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傅家生活的。曾几何时自己也许在心底这样祈盼过,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外婆的骨灰被曾思兰寄存在了庙里,林飞鹏提出可以帮曾思兰为外婆找一块墓地,可曾思兰拒绝了。外婆最后的那几天里,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提出要和自己早逝的丈夫合葬,可她早就忘记了有一年发了大水,外公的墓被洪水推平,早就物是人非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收拾外婆的遗物,该扔的扔该烧的烧。她从一个旧纸盒子里找到了一张外婆年轻时的黑白照片,那应该是外婆还是新妇的时候,她和丈夫旅行结婚,在当地的一家照相馆里的留念。年轻的外婆脸上带着拘谨的笑,可望着镜头的眼神却是暖的。谁能想到,在那之后的十年里,她的丈夫会与自己最好的朋友反目死于非命,她自己也再也没有笑过,眼里心底都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
曾思兰想把这张照片烧掉,可考虑再三,还是收了起来。照片里的年轻女人远到像活在上辈子里的人了。她认知里的外婆,根本就不是照片里的这样。如果不是五官相似,她甚至怀疑照片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外婆。她恨的是后来的那个外婆,不是照片里的这个年轻女人。外婆把所有的笑,温暖和柔软都留在了照片中的上辈子,把其他的都留给了曾思兰。
曾思兰没想过自己能去上大学。考试的那几天她浑浑噩噩,走出考场的时候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就算考上了,拿什么去上?外婆又该怎么办?外婆是不会放自己走的,她说过的,“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离开我,别想着到那边去。”于是高考结束后的三天里,她都没有再给外婆喂过一口饭,一滴水,一颗药。
现在,傅家人的邀请函来了,她只要说愿意,就可以和傅念栀一样,住进大房子里衣食无忧。如果自己再表现得乖巧一点,也许他们还会同意出了自己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当然,前提是自己考上了大学。即使自己的身上也流着傅家的血,她不确定傅家人会如宠傅念栀那样,出钱供自己去复读。可如果自己真的去了傅家,那就又是寄人篱下,他们虽然有血缘关系,可这么多年他们对自己不管不顾,和大街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到目前为止,和曾思兰接触最多的傅家人是林飞鹏。外婆还在的时候曾思兰就问过他,你总是这样来这边,傅家的爷爷奶奶会不高兴的吧。毕竟我姓曾,是曾家人。不等他开口,曾思兰又问,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就是因为我是傅敬远的女儿?林飞鹏没有说话。几秒钟后才用微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地说,因为你是沐怡姐姐的女儿。后来有一次,他还说过,你很像你的妈妈。
林飞鹏是傅家老爷子一个战友的儿子,战友去世后他就一直在傅家生活。他一直没结婚,在傅家二老的催促下,也交过几个女朋友,最长的一个谈了将近三年,可他一直不提结婚,女方还是和他吹了。
曾思兰在外婆的遗物里发现了不少汇款单,汇款人那一栏的名字是“章婉默”,曾思兰心里一惊,她知道这是奶奶的名字。看汇款单上的日期,都是每年过年和自己生日的时候。这些单子寄来,外婆收着,却从来没有去邮局取过这些钱。
这个发现让曾思兰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想,或许她可以拿着这些汇款单,让章婉默按照金额把这些钱给自己。然后从此他们互不相欠。自己不会去上大学,也不会留在傅家。她要离开,她要去一个有海的小镇,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生活。
曾思兰环顾四周,连着收拾了几个星期,屋子已经比外婆在时干净整洁了不少。房子后面有块空地,被长着苔藓的砖墙围着,算是一个微小的后院了。外婆以前总是往那里扔垃圾,倒脏水,弄得臭气熏天。现在她把那片空地收拾了出来,这样,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可以搬着板凳,坐在那里发呆了。
也许,就这样一个人生活在这里也能过得下去。曾思兰想。她看了一眼纸篓,里面躺着傅念栀的那封信,她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
第九章1。
蒋千梦手机里的录音:
“上官瑶的声音:傅老给我讲了他的爱情故事,他说自从自己知道爱人死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了。他觉得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都杀了一个曾家的人。他说自己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他没有办法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做到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继续埋头生活。所以他逃避了这么多年,不是称职的父亲。他想过回来接自己的女儿到自己的身边可日子过得越久,他就越难以面对。他说这次自己是抱着赎罪的心态回来面对女儿的,可却发现了一件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的事,他说自己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蒋千梦的声音:什么叫发现了一件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的事?
上官瑶的声音:我问过他。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说自己老糊涂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让我不要介意。我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留在念栀小筑,还是回去。他说自己还没有想好,但是会尽自己所能的来补偿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