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被自己刨开的土恢复成原样,他想起铁锨背拍土的声音,于是尽力用手把土压平,自己又躺下,在上面滚了好几下。然后他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爬出了坑,快速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把自己身上沾满泥巴的衣服换了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找了根麻绳,把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绑在自己的身上。最后,他去隔壁的房间里推出来了那辆摩托车。他没再耽搁,连夜骑车去了铎城的市区。
骑着摩托车在夜里奔驰的时候,他听见被自己绑在身后的婴儿终于哭出了声来。可是绑在胸前的佳佳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用下巴贴在佳佳的额头上,孩子的额头滚烫。
他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巷子里找了一家小旅馆,看店的老板娘见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向他投来狐疑的目光。他告诉老板娘孩子妈有了外遇,野男人家里后台很硬,弄不好会要他这个武大郎的命,他为了不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开,只能把孩子带出来自己养。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五百块钱给老板娘,让她帮忙去附近的商店里买点退烧药和牛奶。老板娘望着他,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钱。
一夜过后佳佳的烧退了,但是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戴勇刚喂她吃了半碗小米粥,她又都吐了大半。小的那个倒是好说,只要喂饱了,抱着哄就睡着了。第二天晚上,他把身上的身份证压在老板娘那,又给了老板娘二百块钱,说自己想起来户口本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所以自己得回去一趟,他跟老板娘指天誓日地说,自己三天以后肯定回来,如果不回来,她可以带着身份证去派出所举报自己。
戴勇刚骑着摩托车回到了度假村。回去的一路上,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也许那天晚上自己是可以再多救一个人的,他只看到了黄汉杰拖着孙玮晴,又刨出了她的一双脚,可他怎么知道孙玮晴当时就一定已经死了?
不能细想。越想心里越乱。
度假村里看起来似乎一切如常。服务员们回来了,老苗也回来了。他去给老苗还摩托车的时候,听见一群人在那嘀嘀咕咕地议论着什么。
“两口子又吵架了?”
“是啊,这次闹得厉害了,人直接走了,孩子也带走了。”
“那她能去哪儿,不是说她娘家也没什么人了吗?”
“有人,她好像有个哥,不过不住铎城。”
“这下闹大了,过几天大舅哥该杀过来找经理算帐了……”
老苗注意到了站在人群外面的戴勇刚,朝他招了招手,他走过去,问老苗老爷子的情况怎么样。老苗说,情况稳定了,人也清醒了,现在他姐和姐夫在医院里照顾,再过一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
他凑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戴勇刚,挤眉弄眼地问:“怎么样?去了?”
戴勇刚低着头,嘴里发出“嗯”的一声。
老苗接过摩托车的车钥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他压低声音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嘛,这是正常的生理需要。”
老苗之前跟他说过,铎城马道街那边新开了几家夜总会,那里面的妞都不错,水灵的很,嘴也甜。虽然贵点,但去舒服一次绝对值。
戴勇刚在度假村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黄汉杰,他偷偷走到游泳池的坑边,往里面一望,因为那场雨,所以所有土的颜色看起来都差不多,看不出来哪里有新挖过的痕迹。如果不是亲历了那个夜晚,光是看游泳池,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
戴勇刚在当天夜里彻底从度假村消失了,他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用品,又把屋里自己摸过的地方全都用布擦了一遍。老苗是第一个意识到戴勇刚失踪的,他也很快把他与出走的孙玮晴联系到了一起。为了表示对老板的衷心,他把手里的那张戴勇刚的身份证复印件给了黄汉杰。黄汉杰后来真的拿着身份证去派出所里打听过,民警同志也同情他的遭遇,帮他联系了身份证上地址所在地辖区的片警,结果对方发回来的信息是,戴勇刚一直生活在当地,从没有去过铎城,不过他的身份证在一次和妻子旅游的时候被人偷了,他一回来就补办了身份证。民警给黄汉杰看刚传过来的戴勇刚的彩色近照,明显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黄汉杰手脚冰凉地走出了派出所,这个人到底是谁。其实他第二天夜里又返回了坑里,想要确保自己埋得够好够深,结果发现的事情却让他五雷轰顶,原本应该是三个人的,却只剩下了孙玮晴一个。他不敢再耽搁,赶紧把土弄平弄好。
他一开始也没怀疑到戴勇刚的头上,他听老苗说戴勇刚回来过,还了他的摩托车。可后来人还是消失了,这下他的心里打了鼓,直到现在发现,“戴勇刚”根本不是他真实的身份,他的心里才百分之百确定了,那两个孩子应该就是他带走的。那两个孩子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他又为什么要带走两个孩子呢?他看到自己埋她们了吗?如果看到了,知道自己是杀人犯,又怎么敢再回来呢?除非他自己也不是善类,他根本不惧怕杀了人的黄汉杰。
黄汉杰开始了一段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即使是在游泳池被工人成功浇铸过以后。他一直在等着那个化名为戴勇刚的男人再度出现,以那个秘密要挟他。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反倒让度假村里的众人对他老婆和维修工跑了的故事更加地深信不疑。他们试着把自己带入到老板的境遇里去,自己是个相貌堂堂的经营者,却被其貌不扬来历不明的中年打工男人撬走了老婆和孩子,挫败感自然不用多说。而真正困扰黄汉杰内心的事,却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