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千梦的声音:他还说什么了?
上官瑶的声音:他说了很多,回忆了傅念栀小的时候,自己回来看她时,她张开小胳膊冲过来抱住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怕自己在她睡着的时候离开,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袖子,睡着了都不松手……就诸如此类的小事。哦还有,他说自己出过一次海难,大概是一九九三年的时候,船遇到了风暴,同船的水手们死了好几个,他命大,没死,抱着木板在水面上漂了一天才被别的渔船给救起。他一直没和家里联系,后来他打电话回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年以后,他说他在电话里跟父母大吵一架。父母那个时候早已经接到了国外发来的通知,知道出了海难,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被冲到海里找不到了。父亲为此还犯了心脏病,差点没救回来。他说他的母亲在电话里埋怨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家里,然后就一直哭一直哭,后来父亲冲过来,一把抓过电话,在电话里跟他吼,让他真的去死吧,一辈子都不要回傅家了。后来他就真的没再回傅家。
蒋千梦的声音:那他的心肠还真的是挺硬的。
(沉默。)
上官瑶:他说这些年他一直都和自己的弟弟有联系。后来父母去世他也没回来,都是自己的弟弟料理打点的后事。女儿也都是弟弟在照顾。
蒋千梦:我真的很难理解,一个人就是再怨自己的父母,怎么可以在父母去世的时候都不回来看一眼。
上官瑶:其实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不闻不问的话,即使在父母的葬礼上哭到肝肠寸断也是于事无补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骗不了自己的。他回来了,父母也无法复活,只是面对墓碑罢了。
蒋千梦:你说的也有道理。
上官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遗忘却欲盖弥彰。有的时候我觉得我爸和傅老的性格就有点像。
蒋千梦:是吗?怎么讲?
上官瑶:就是固执,还有懦弱。当初他本来是想学园艺的,可后来家里安排他去农药厂上班,他不敢忤逆,就去了。现在说起来还是一辈子的遗憾。后来我姐姐发生了一些事,这个,用因果关系来说的话,我爸当初对我姐姐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是促使那些事发生的因,但他从不承认。后来姐姐的事一出,他很快地就申请移民,我们全家就搬去加拿大了,当然,除了我姐姐。现在在我们家里,没有人可以提我姐姐的名字。哦对,说到名字,我妈很不喜欢我的名字,说了无数遍让我改名,可我爸不同意,说琪花瑶草,这是他一早定下来的名字,绝对不能改。不过在加拿大,别人都叫我的英文名,所以问题不大。
蒋千梦:从你和傅敬远聊天中,你能感受到他有想要轻生的念头吗?
上官瑶:这个不好说,当然现在傅老已经去世了,在傅老是轻生离世的这个认定上再回头去想他当时的状态,是可以解释的通的。
蒋千梦:我还是很在意你刚才说的一点,你说傅老说他这次回来,发现了一件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的事。他没有再提及具体是什么事吗?
上官瑶:没有。我看他的心情很低落,也不好再追问了。
(沉默,身边有人走过的声音。)
一个女孩的声音:上官大哥,hello!
上官瑶:Hithere!Niceshirt!
女孩的声音:Thankyou!IgotitfromwhenIworkedattheanimalclinic。
上官瑶:Thatsawesome。
蒋千梦:小姑娘的英文说得挺溜。
上官瑶:主要是她不害羞,不怕犯错误,只要敢开口说,就成功了一半。”
蒋千梦把这段录音又翻出来听了好几遍,她在笔记本上写下“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的事?”又在下面划了两道线。第一次听到上官瑶这么说的时候,她和钱正翼研究过这一点,后来他们俩都觉得这件事应该指的是他的小女儿曾思兰和男老师私奔的事。想当年他远在海外,天高皇帝远的,对于傅家和曾家的事,他是没心也没力。可能对于曾思兰的失踪,傅家人只是一笔带过,简单的说她是离家出走而已。反正从目前收集到的情况和从傅念栀口中的描述看来,如果傅敬远对傅念栀还有那么一点的关心的话,那他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有对小女儿曾思兰付出过一丝一毫。而如今,他回来了,秋后算账的日子到了,她从言辞激励的傅念栀那里得知了曾思兰离家的真相,所以更加自责,觉得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了。
也许没有这么简单。
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蒋千梦把录音倒回去,想再听一遍,耳机线扭在了一起,她把耳机拔了下来,想把耳机线捋顺,音频还在播,钱正翼注意到了她在听这个录音,凑了过来。隔壁办公室里一个做文职的年轻女警察走进来还刚刚借过去用的打孔器,音频正好播到了上官瑶说英文的那一段。
钱正翼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像是故意逗同事一样地说:“呀,小艾来了,来,你英语过八级了吧,你来听听,这说的是什么?”
小艾走过来,蒋千梦把音频往后倒了几秒,小艾听了一会,说:“就闲聊,男的夸女的衣服好看,女的说是她在动物诊所实习的时候得的。”
“什么?动物诊所?你确定?要不要再听一遍?”蒋千梦问。
“不用了吧。”小艾对于蒋千梦瞪大眼睛的表情有些吃惊,她对自己的英文水平是很有信心的,但碍于蒋千梦的面子,又倒回去听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