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看着他,安静地听着。
他缓缓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最稳定的局面,来保障我的余生,保障鞍云帮和边境的和平。否则不出五年,即有大变。”
楚留香叹道:“我懂。”
司徒昀道:“我与当初不一样了,是吗?”
这位枭雄,他的语声中竟然充满了无奈,“你曾经说,我是个天生能当家的人,可是当家不仅磨软了我的骨头,也让我更加孤独。”
他负起手,看着远方漠漠黄沙:“当你在一个领域里被所有人大加敬畏,那么你就很难拥有真正的朋友了。”
满目算计和牵绊,满目危机和考量,疲惫而危险,却没有朋友。
所有人都在看着你,等着看你大厦倾颓、看你死、看你的笑话。
这是怎样一种悲哀?
“至少你还有我这个朋友。”楚留香道。
司徒昀握住楚留香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感激与热情全部涌现到眼睛里,变成发烫的泪。
他没有说一些感激的话,他不必说。
有了这样的朋友,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他非常温和体贴地微笑道:“你也该安心地睡一觉了,等到午后开宴时,我再叫人去请你。”
楚留香道:“好。”
楚留香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也不必说。
庆功宴设在正午,一位侍女敲着门把楚留香叫醒。
她为楚留香送来了一枚新的发带,是银丝编织,缀了四十八颗细珍珠。
他把那个已经破掉的发带摘下来时,心里不由又想起那个小姑娘,想起她市井的习惯、无助的目光、坚韧的个性。
这个奇妙的尘世,实在有着太多奇妙的缘分。
无情的遭遇每天都在发生,生活的苦难从来没有结束,但人却有情。
庆功宴是在鞍云帮正殿所设,它的意义不仅仅是庆功。
大战之后往往要产生新的格局,这一场庆功宴最重要的意义就是稳固这种格局。
楚留香踏着红毡走进去,穿过宾客丛,走向厅中的上首。
厅中有很多双眼睛在冷静地注视着他,有的惊叹,有的艳羡,有的冷漠,有的好奇。
司徒昀从席上站起身来,取出了鞍云帮的长老信物——玄铁云符。
所有人都知道,这道符在鞍云帮地位极高,几乎可以媲美武当的血经,少林的掌门袈裟和丐帮的玉杖!
司徒昀将符示之众人,对楚留香道:“香帅若受此符,日后可驱策塞北,号令鞍云诸部群雄。”
此言一出,大厅中人心哗然,每一位寨主的神情都格外凝重。
拥有这道符的人便是鞍云帮名义上的长老,从今以后,无论楚留香身在何处,他对于鞍云帮来说,将是一个永恒的、高高在上的牵制。
司徒昀有过很多次筹划,每一次都印证了他战略上的成功,他总能洞悉局势,找到最有利的道路。
但这次他的安排却是所有寨主从没想过的方式。
楚留沉默着抬起目光,对上司徒昀的双眼,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把符接过去,正色道:“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