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辞后便带着人匆匆走了,楚留香只看他们的表情也能知道,他们定已认为他是要去寻找那少女再度缠绵。
他默然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此刻已渐渐初晓,他缓步走下楼梯,看见那老板娘正坐在厅里染指甲。
他走过去,微笑道:“你难道也一夜未睡?”
老板娘幽幽道:“各位老爷胡乱厮杀,妾身难道还有胆量睡得着么?”
她口中虽说着无胆的话,但神色甚是沉着,正用指尖沾着花汁,将手指甲染得水红剔透,丝毫没有慌乱。
寻常人看不出她这几个简单动作有什么门道,但楚留香却看得出,她的指节微微发白,正是在以气力运灌指上,再以指力微微挑动汁液,那花汁并非抹上去,而是被内力喷上去。
这招对习武者的考验并不算浅,而她对力量的把握显然已到了极细微处,所以才能把手指甲染得如此完美无瑕。
楚留香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忽然道:“你在等我。”
老板娘沉默了片刻,忽然冷冷地抬起眼看着他:“我已死了一个伙计,你还想要怎么样?”
楚留香苦笑道:“我不想怎么样。”
老板娘已准备拼命了,听见这话,不由一愣,“难道你不知道,他们能在这儿对你下手,必然有人相助?”
楚留香道:“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但你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被人胁迫,实属无奈,不是么?想必你方才就是这么对那两位鞍云堂主说的。”
老板娘凝注了他片刻,忽然一笑:“看起来你非但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反而准备为我保守秘密?”
“当然。”
“为什么?”
“因为楚留香绝不会泄露朋友的秘密。”
老板娘哈哈一笑:“朋友?楚香帅会和我这种人做朋友?奇怪得紧……”
楚留香轻叹一声,道:“人人皆知黑道煞手薛二娘退隐江湖多年,但只怕没人想得到,你已经在这边城开了客栈,还育有一女。”
黑道煞手的名气在江湖上并不算小,据说她昔年荡平夹虎山,夺得过恶势力的交椅。
此间若有某个小伙计不慎在旁听到,怕已将吓得魂飞胆丧,失声而呼。
但好在此刻只有楚留香在与她说话。楚留香面上一派春风和气,仿佛在和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板娘聊天气。
老板娘终于叹息一声,不禁摇头道:“香帅的眼力的确远比那两个小子好得多了。”
她惨然一笑,道:“有的路一经选择,便是千灾万祸,如不被消磨至此,人老珠黄,安能善果?”
楚留香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已经在武林恩怨中泥足深陷之人,若想要金盆洗手,所需付出的代价当然很大。
她望着楚留香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楚留香道:“从我走进客栈,就已发现你的内家功力不弱,直到上楼时才判断出你是个久已生疏于轻功的老江湖。”
他缓缓道:“我刚才朝你走来,你便有所防范,眼中杀气逼人,你的手势让我忽然想起薛二娘的飞镖神技。年纪、经历和武功都似乎对的上,而且薛二娘也的确在江湖中消失很久了。”
薛二娘眼中忽然显出了充满赞赏的光芒:“好,很好。”
她叹了口气:“以香帅的武功胆识,那些人死得实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