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这副喊打喊杀的模样,本来还满脸阴郁的杨震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哪,咱们可是官府衙门,又不是街头的帮会混混,这种蠢话静候可别再说了。”
但一顿后,他又道:“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说得不错,在如今这个情况下,被动挨打是绝对不成了,咱们也该主动一些了。之前张居正他连续摆了我们两道,先是会试舞弊想把我坑进去——无论这到底是不是来自他的授意,反正是把我给拉了进来——之后又往我们镇抚司内掺沙子。虽然两次都被我们化解了,但这等见招拆招实在太也被动,必须反守为攻才成。只不过,该怎么攻,才是最关键的。”
“来硬的自然不成。”胡戈也皱着眉头说道:“这儿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他又是当朝首辅,我们锦衣卫的力量显然还对付不了他。”
“那就来软的。他不是想找我们的破绽么?那我们也可以寻他的错漏!我们底下的那些密探可不是吃干饭的,难道他张居正真是圣人,能一点差错都不犯?只要叫咱们拿住了他一些把柄,再做点文章,就够他喝一壶了!”夏凯这时已有了思路,便急忙提了出来。
“这个……只怕是有些难处哪。”宋广身为密探头子,对这种事情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怎么说?难道连咱们的人也查不出他的问题来么?”夏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问题自然是有的,而且就我手上也有几桩他收受贿银的实证。”在看了杨震一眼后,宋广说道:“不过之前我提出要这么做时,却被大人给否了。”
“啊……”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杨震为什么会作这么个决定,忍不住都看向了自家大人。只有沈言,在稍微怔了一下,露出了会意之色。
他这一反应也被杨震看在了眼里,便给对方打了个眼色,示意由他代为解释。沈言这才冲杨震一点头,说道:“大人这么做并没有错,因为只靠这些小事是根本伤不了张居正任何皮毛的。不说朝中泰半御史言官都要仰其鼻息,都不敢弹劾他张阁老,就是真有那铁面无私之人上疏弹劾了,效果也不会太好。难道他堂堂一个内阁首辅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而被定罪么?而且,如今朝廷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谁的屁…股都不干净,所以这些根本算不得罪过。”
众人顿时一阵愕然。以往他们所要对付的官员都是地位不高的,所以只要拿出这等证据来,就足以置其于死地了。但今日所面对的张居正在量级上可比那些人要重得多了,所以这些以往惯用的招式就没了那效果。
听对方把话说完,杨震又补充道:“还有一点,张居正在朝野的名声可是极响的,无论任何罪名,都可能被人视作是对他的污蔑,这才是我们真正拿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的关键所在。”
确实,以如今张居正在朝野之中所享有的声誉,哪怕有人找到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怕也对他产生不了太大的损伤。而且,一旦叫他缓过神来,反击就一定会极其猛烈。这也正是朝中那些其实打心眼里不认同他改革想法的官员只能在暗中发发牢骚,却不敢明着与之争斗的关键所在。至少在如今这个时候,张居正是无敌的存在。
或许,只有当天子万历年岁渐长,收拢一部分皇权之后,才能抑制住张居正的权势。但真到了那时候,杨震他们怕是早被张阁老给收拾了吧。
仔细想着张居正那叫人无可奈何的名声和权势,众人顿时就没了声音,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却说不出半点应对之法来。
杨震也知道这事确实难办,也无意折磨众人,便把手一挥:“你们都先散了吧,这个问题也困扰我多日了,还不是一直没什么头绪。”
“是……”众兄弟无奈地答应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甘。
正在这时,一直敏思苦想的胡戈突然抬头道:“大人,正所谓物极必反,他最强的一点,是不是也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呢?”
“最强的一点将成为他的弱点?”杨震听到这话,心里便是猛地一动,一个朦胧的念头便从心底深处闪了出来……
第七百零一章 最大弱点
在武学一道上,有这么个说法,你最强的长处,或许就是最大的弱点所在。
比如说那善于轻身功夫的,双脚就可能是他们的致命破绽,拳术了得的,一双手就可能成为敌人可趁之机……当然,这种说法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却是没多少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这段时日里,胡戈一直在跟着向鹰习武,也从对方口中听说了这种有些玄妙难懂的说法。在总是想着这个道理的时候,骤然听到杨震强调声望乃是张居正所以叫人束手无策的原因所在,他就下意识地说出了这话来。
其实就是胡戈自己,在说出这话后,也明显愣怔了一下,根本说不出个根由和所以然来。但叫人惊讶的是,杨震在听了他这话后却明显陷入了深思之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此,胡戈和其他那些兄弟都精神一振,赶紧期盼似地看向了自家大人:“大人,可是想到什么了么?”杨震总能在大家都没有办法的时候想出克敌制胜的手段来,久而久之,也叫这些兄弟养成了他无所不能的习惯。
但这一回,还是要叫他们失望了。因为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后,杨震还是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有一个念头打从我的心里闪过,但却怎么都抓不住它。算了,这或许只是个错觉而已,至少现在看来,我们依然拿张居正没有半点办法。”
见他这么说来,众人又是一阵失望,只能答应一声,随即散去。只是他们却没有察觉到,在杨震的眼底深处,却已藏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若是照着常理来说,时间进入五月后就该入夏了。即便是北京这座处于北方的城市,这时候也该有些暑意,叫人感到闷热才对。可今年的天气却实在有些反常,都五月底了,气候却依然不见半点酷暑的感觉,反而时不时地降下一场大雨,使刚还抬起点头来的气温又被兜头浇灭了下去。
如此一来,靠天吃饭的农民的日子可就艰难了,田里的麦子眼看都快要熟了,被这一场接着一场的雨水浇灌下,全都泡了汤。想着秋天将要面对的各种税项,许多人都愁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而另外还有一些人也为这连场的阴雨而心神不定,那便是各主管河道的衙门官员们。看着天气一时半会儿还晴不了,而河水却逐节抬升,有前两年的前车之鉴在,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光是派驻在几个要紧关口上的人马,就足有上千之众。
而作为如今朝廷里名气不小的治河高手,以及工部衙门里的实权郎中之一,杨晨肩膀上的担子也是着实不轻。每日里,天尚未亮,就已踏着星光出门了,然后一整天只在衙门里待上不过一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京城内外几条要紧的河道边上巡查,以确保河道万无一失。如此忙碌,直到接近初更,甚至到二更天后,他才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歇息。
这近一个月的忙碌下来,虽然天上没什么日头,但杨晨整个人还是黑瘦了许多,看着比寻常田头的老农也好不到哪儿去,早没了之前读书和刚当官时的那份儒雅和俊逸了。
不过对于这样的辛苦忙碌,杨晨却也是甘之若饴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展现出自己的一身所学,才叫他觉着自己没有辜负老天将自己从几百年后的时代送来的这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