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事情的经过杨震早通过自己的猜测,以及对袁泰东的审讯里得出了结论,现在再听一遍也不能得到任何新的线索。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对方把话完全说完,因为只有让他亲口承认,才能彻底打破他的心防,为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人证与筹码。
而这一回的耐心,还另有回报。从常威的交待里,杨震还问出了一个之前并不知道的细节,原来设计陷害唐枫这一毒计的,也是东厂中人,乃是他们的千户柴锦辉……
直到对方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后,杨震才面露满意之色:“很好,常珰头你既然如此识时务,本官自然不会再为难于你,你且在我诏狱里好好待上一段日子吧。不过我保证,这日子一定不会太长的。”
虽然杨震已吩咐了诏狱这边的人手看紧门户,不叫刘守有有机可趁,但为了以保万全,杨震当夜还是留宿在了镇抚司内,这样即便刘守有再耍什么花样,他也能及时出手制止。
不过这一夜过去,却并没有发生这种变故,这对杨震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通过什么渠道来为唐枫洗刷这冤屈了,而他想到的,还是从东厂那边下手。
这既是因为之前已彻底与东厂两立,已无需太多顾忌,同时也因为从常威口中得到的新线索——柴锦辉。他觉着,将此人拿下,再把这两人同时交出去,再加上泰宁侯那边帮衬着说两句,此案便很可能被翻转,并把一切罪名都落实到东厂那些家伙的头上。
不过怎么拿这个柴锦辉却成了问题。在常威一事后,东厂之人必然龟缩起来不给自己以任何拿人的机会,除非强攻,否则再想拿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该怎么办呢?”杨震一大早地就在院子里踱起步来,脑子转得飞快,最终把牙一咬:“既然已干下了当众捉拿常威这事,也不怕再来一次了。就索性来次大的吧!”
正当杨震暗暗下定决心,打算动用一下手头上最大的那股力量时,一名亲信就赶了过来:“镇抚大人,都督说有要事请你过去商谈。”
“嗯?”杨震闻言微微一愣,在昨天已几乎撕破脸的情况下,刘守有怎么还会派人来找自己?他是觉着自己还会忌惮他都督的身份,还是说另有别的什么想法,可以劝说自己改变主意?
虽然心下犯着嘀咕,但杨震略作犹豫后却还是往刘守有的公厅那边而去,去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水来土屯(上)
虽然昨日与刘守有闹得很不愉快,但在来到他公房前时,杨震还是恪守下属的本分,老老实实地抱拳行礼,得到对方的允许后才走了进去:“见过都督,不知都督这么早就叫卑职前来所为何事?”说话间,他还仔细打量了一番刘守有的神色,却发现这位一向注重仪表的上司今天显得格外憔悴,不但神色疲惫,双眼还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他是整晚没能入睡了。
其实何止是杨震所看到的这点问题,刘守有的嘴里都因为焦虑生出了几个大燎泡来,这可是他生平头一遭遇到这等无能为力的事情哪。看到杨震那副恭敬的模样,刘都督心里很想拿起手边的杯子或是砚台就这么砸在这张可恶的脸上,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苦笑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
见他如此直白,杨震便也不装傻了,也把脸一肃道:“若是都督还是想让下官放人话,那下官就只能再说一次恕难从命了。而且,昨天夜间,经过咱们锦衣卫的审讯,那常威已承认是自己设计陷害唐千户入狱的,所以此案已然定了下来,就更没有放他的可能了。”
“他竟招了?”刘守有悚然一惊,不觉开始担心起自身的安危来。因为在此事上,他可也是动了不少手脚的,尤其是当唐枫被投进诏狱之后,要没有他暗中授意下手,袁泰东也没那个胆子弄死一个锦衣卫千户。但随即他又有些不能相信地轻轻摇头:“此话当真?”
“下官怎敢拿虚言欺骗都督你呢?而且他还已在供状上签字画押,只等到时候呈交有司衙门处理了。”杨震继续为此事的确切性增加砝码。
“嘿,你杨镇抚还真是好手段哪,只区区一天工夫,就能让一个东厂珰头开口认罪了。想必你没少在他的身上用些非常手段吧?”
“这个自然是免不了的,诏狱之中的那些手段大人必然比下官还要清楚些!”杨震很是坦率地一点头,承认了下来。
“那这供状就未必可信了,屈打成招的事情,谁会承认?”刘守有突然道:“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吧,不然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屈打成招?咱们锦衣卫,甚至是那边的东厂问案不向来是用这一招吗?怎么,当事情落到自己个儿头上时,他们就不肯认了?那也太无赖了些吧。”
听着杨震满是调侃的话,刘守有只觉又是一阵怒意袭上心头。好努力才将之平复下来,他才嘿笑道:“你面对的对手不同,所用的手段自然也得有所区别了。杨震,本督可以告诉你,现在你想和东厂为敌,就别以为可以继续用以往对付其他人的手段,不然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哦?竟还有如此一说吗?那下官倒是要听听都督你如何教我了。”杨震丝毫没有动气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别的我也不方便说,但昨天冯公公却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当时却忘了,现在我便转述给你。”说着,刘守有微微一顿,眯起眼睛看着杨震的双眼道:“你以为东厂就只有那些个番子是你的对手吗?错了!冯公公可不光只有东厂的人手,他还有朝中的势力。现在你要与他为敌,就得想好将面对这两方面的夹攻。只要朝中那些言官御史上章弹劾,你这个镇抚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更别提想把那个案子给翻过来了。所以本督劝你还是及早收手的好,不然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听完对方那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后,杨震先是一愣,旋即便轻轻地笑了起来:“看来这才是冯公公的杀手锏吧。正因为他掌握了两方面的力量,所以才能在京城横行无忌,才能用东厂把我们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让都督你也只能以他马首是瞻却不敢有半点怨言?”
刘守有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承认:“这便是实力使然了,你我怎么挣扎都没用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莫要意气用事。”虽然刘守有心里恨不能借东厂之人把杨震这个不听话的下属给铲除了,但这毕竟是冯保吩咐下来的事情,他可不敢不照做。就像杨震刚才所说的那样,刘守有早已被东厂和冯保的可怕实力可吓倒了,再不敢有一点别的想法。
杨震看了这个没骨气的上司一眼,轻轻一叹,随后又一拱手,便退出了房去。他实在没有兴趣继续和刘守有这个懦弱的家伙斗了,赢他也不光彩。不过这次倒也不算没有收获,如果对方一声不响就动用朝中力量,杨震或许还真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但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已知道对方手段的他,自然会有应对之法,而这个应对的方法嘛,自然也就着落到了朝堂之上。
或许是觉着自己的话会对杨震构成威胁,从而让他乖乖地将常威给交出来,又或是得了东厂冯保那边的授意,这一天里,刘守有再没有派人或亲自前往诏狱要人,待到傍晚之后,他还索性早早就打道回府了。
直到确信对方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后,杨震便又嘱咐了蔡鹰扬、邓亭等亲信之人好生守在诏狱那边,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其中,这才也离开了镇抚司。不过他却并不是回家去歇息,而是乘马来到了一处悬挂着“钟府”二字牌匾的大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