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掀开被子下床来。边说,边拿了件晨衣披上。她披头散发,面目浮肿且苍白……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真是狼狈……可是她还有什么好丢脸的呢?
“你要是因为昨天的事兴师问罪的,要骂也尽管骂——但是牧之,我可能不是个好妈妈,可我也不能放弃做一个坏妈妈……”她头重脚轻,挣着站稳了。
陶骧就站在她面前。
从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比起昨天看到她和遂心时候……她心猛抽一下,立即问:“囡囡呢?她没事吧?”
她瞬间就软弱了下来。
“昨天我只顾着囡囡了。”陶骧说。
遂心稳定下来,听到母亲责怪他不该让遂心跟着静漪出去,他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在场了。转了身大姐告诉他,静漪走的时候样子很不好……
陶骧望着她的眼睛,说:“囡囡退烧了。你就不用担心她了。”
静漪怔怔地看着他——他系着衬衫袖扣……很显然他在这里待了有一阵子了。
陶骧见她对着自己发呆,回手拿起他的外衣来,说:“好好休息。李婶说你最近都没有休息好。你烧的厉害,让他们担心坏了。”
“那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静漪喉咙干痛,吐字艰难。脸上大约是因为还在发烧,热的厉害,额头更是冒汗。
陶骧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静漪额上汗简直止不住。
“我……”她抬手覆额,“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就……当没听见好吗?有些话,我是……”
她说不下去了。
陶骧的目光太深沉。
“有些话,你是不预备和我说的。”陶骧穿好了外衣,又整整齐齐的了。
楼下车子滴滴响,他看了腕表。
“照我们上次商议的,你还是要尽快决定。”他说。
“遂心根本不想跟我走。我也不能硬把她带走。我可以等。在她愿意接受我之前,哪怕就只能远远看她……除非不得已必须要撤离,不然我们都不能勉强她。还有,我也不能扔下医院的事情不管。”静漪轻声说。
陶骧眉一抬。
“牧之,遂心不愿跟我走,她讨厌我……”静漪说。这句话几乎是不自觉地溜了出来,她说完自己也愣了下。可是已经说了,又简直是最伤作为一个母亲自尊心的话。她的脸立即红了。她转开眼,不能看他了。她被他望着,能感到他目光中有些什么,并不像是在责怪她,反而有一点点的温情……他们的女儿,讨厌妈妈、不想离开爸爸……她这是有多么失败,才会落得如此结果?这好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她要同过去的时间搏斗,才或许有一天,能够赢回女儿的爱……“可是,我爱她啊……我那么爱她……”她背转身去,一双手握牢了床头的铁架。
那么爱、那么爱……遂心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吧,还不能理解,更不能谅解。他们都这样……
陶骧看她纤薄的肩在发颤。
她人很纤薄,却总让人觉得纤薄的外表下是铮铮然的铁骨……
他走了过来,将她拥在怀里。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他说。
她一回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他身上竟有淡淡的药水味道。
清凉,薄峭,寒气逼人。
她头脑清明了些,还是靠着他。
“对不住,牧之。就算囡囡讨厌我,我也还是想守着她。”她声音极低极低。
汽车又滴滴响了。
陶骧抚了抚静漪肩头。
他道了别,走到门边时,回过头来看了她,说:“有些事就不要再放心上了。好好和囡囡相处。囡囡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孩子,像你。”
他说完便走了。
静漪呆了一会儿,看到落在椅背上的黑色围巾……她拿起来。
普通的绒线围巾,半旧不新的。有那么一小截,针织的别扭,仿佛用力不均匀,有的扣紧、有的扣松……静漪握着围巾,拉开房门追了出去。她站在楼梯上,陶骧穿过客厅出了门……她很想追上他,可浑身无力,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程先生,”李婶过来扶起她,坐到楼梯边的木椅上。“陶司令守了您大半宿呢。要不是他在,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您昨儿夜里烧的厉害,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静漪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