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朱彝尊撰。彝尊有《日下旧闻》,已著录。此集凡赋一卷、诗二十二卷,皆编年为次。始於顺治乙酉,迄於康熙己丑,凡六十五年之作。其纪年皆用《尔雅》岁阳岁阴之名,从古例也。词七卷,曰《江湖载酒集》,曰《茶烟阁体物集》,曰《蕃锦集》。杂文五十卷,分二十六体。附录《叶儿乐府》一卷,则所作小令也。彝尊未入翰林时,尝编其行稿为《竹垞文类》。王士祯为作序,极称其《永嘉诗》中《南亭》、《西射堂》、《孤屿》、《瞿溪》诸篇。然是时仅规橅王、孟,未尽所长。至其中岁以还,则学问愈博,风骨愈壮,长篇险韵,出奇无穷。
赵执信《谈龙录》论国朝之诗,以彝尊及王士祯为大家。谓王之才高,而学足以副之;朱之学博,而才足以运之。及论其失,则曰朱贪多,王爱好。亦公论也。
惟暮年老笔纵横,天真烂漫,惟意所造,颇乏翦裁。然晚景颓唐,杜陵不免,亦不能苛论彝尊矣。至所作古文,率皆渊雅。良由茹涵既富,故根柢盘深。其题跋诸作,订讹辨异,本本元元,实跨黄伯思、楼钥之上。盖以诗而论,与王士祯分途各骛,未定孰先;以文而论,则《渔洋文略》固不免瞠乎后耳。惟原本有《风怀二百韵诗》及《静志居琴趣长短句》,皆流宕艳冶,不止陶潜之《赋闲情》。
夫绮语难除,词人常态。然韩偓《香奁集》别有篇帙,不入《内翰集》中。良以文章各有体裁,编录亦各有义例。溷而一之,则自秽其书。今并刊除,庶不乖风雅之正焉。
△《政书》八卷(山西巡抚采进本)
国朝于成龙撰。成龙有《于山奏牍》,已著录。是集皆其历仕所纪,曰《罗城书》,令罗城时稿也;曰《合州书》,知合州时稿也;曰《武昌书》,同知黄州署武昌府时稿也;曰《黄州书》,知黄州府时稿也;曰《八闽书》,历任福建监司时稿也;曰《畿辅书》,巡抚直隶时稿也;曰《两江书》,总督两江时稿也。
任监司以前,皆申详、条议、札檄、诫谕之作;任巡抚以后,始列奏疏。共七卷。
其第八卷曰《吟咏书》,则其所作各体诗,并以文六首附於后。成龙以清节著名,而自起家令牧,至两膺节钺,安民戢盗诸政绩,亦皆绰有成算。其经济颇有足传。
今观是书,其平生规画,犹可见其本末也。
△《愚菴小集》十五卷(庶吉士祝堃家藏本)
国朝朱鹤龄撰。鹤龄有《尚书埤传》,已著录。此集凡赋一卷、诸体诗五卷、杂著文九卷,末附《传家质言十三则》。鹤龄始专力於词赋,自顾炎武勖以本原之学,始研思经义,於汉
、唐注疏皆能爬梳抉摘,独出心裁。故所作文章,亦悉能典雅醇实,不蹈剽窃摹拟之习。其《邶鄘卫三国》、《禹贡三江》、《震泽》、《太湖》、《嶓冢》、《汉源》诸辨,多有裨於考证。尝笺注杜甫、李商隐诗集。
故所作韵语,颇出入二家之间,而寄兴清远,能不自掩其神韵。与钱谦益为同郡,初亦以其词场宿老,颇与倡酬。既而见其首鼠两端,居心反覆,薄其为人,遂与之绝。所作《元裕之集后》一篇,称“裕之举金进士,历官左司员外郎。及金亡不仕,隐居秀容,诗文无一语指斥者。裕之於元,既足践其土,口茹其毛,即无反詈之理。非独免咎,亦谊当然。乃今之讪辞诋语,曾不少避,若欲掩其失身之事,以诳国人者,非徒誖也,其愚亦甚”云云。其言盖隐指谦益辈而发,尤可谓能知大义者矣。
△《抱犊山房集》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嵇永仁撰。永仁字留山,别号抱犊山农,无锡人。康熙十三年耿精忠作乱,永仁在总督范承谟幕,同被拘系。承谟遇害,永仁亦死难。四十七年,追赠国子监助教。是集前三卷,曰《吉吉吟》,曰《百苦吟》,皆其陷狱时与承谟及同难诸人唱和诗;曰《和泪谱》,则为同难诸人所作小传也。第四卷曰《葭秋集》、第五卷曰《竹林集》,乃其旧刻。第六卷附录同难会稽王龙光、华亭沈天成二人之诗文。雍正中,其子曾筠编次付梓,并以诰敕及谕祭文等弁於卷首。永仁以诸生佐幕,尚未授官,而抗节殒身,义不从逆,可以愧刘秉政等於九泉。(案逆藩耿精忠叛时,刘秉政以巡抚降贼。)其所为诗文,皆缕述当时实事。狱中不得笔墨,以炭屑画於四壁。闽人重其人品,录而传之,得存於世。今诵其词,奕奕然犹有生气。与承谟画壁诸诗,同为忠臣孝子之言,争光日月,不但以文章论矣。
△《文端集》四十六卷(通政司使张若渟家藏本)
国朝张英撰。英有《易经衷论》,已著录。此乃其诗文全集,凡《存诚堂应制诗》四卷、《存诚堂诗集》二十五卷、《笃素堂诗集》七卷、《笃素堂文集》十卷。英遭际昌辰,仰蒙圣祖仁皇帝擢侍讲幄,入直禁廷,簪笔雍容,极儒臣之荣遇。矢音赓唱,篇什最多。其间鼓吹昇平,黼黻廊庙,无不典雅和平。至於言情赋景之作,又多清微淡远,抒写性灵。台阁、山林二体,古难兼擅,英乃兼而有之。其散体诸文称心而出,不事粉饰,虽未能直追古人,而原本经术,词旨温厚,亦无*於作者焉。
△《西河文集》一百七十九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毛奇龄撰。奇龄著述之富,甲於近代。没后其门人子侄编为《西河合集》,分《经集》、《史集》、《文集》、《杂著》四部,凡四百馀卷。其《史问》以奇龄有遗命,不付剞劂,语见《经问》第五卷“景泰帝”条下。馀亦不尽行於世。
此本为康熙庚子其门人蒋枢所编,但分《经集》、《文集》二部。《经集》自《仲氏易》以下凡五十种,已别著录。《文集》凡二百三十四卷,而《策问》一卷、《表》一卷、《集课记》一卷、《续哀江南赋》一卷、《拟广博词连珠词》一卷,皆有录无书。其中如《王文成传》本二卷、《制科杂录》一卷、《后观石录》一卷、《越语肯綮录》一卷、《何御史孝子祠主复位录》一卷、《湘湖水利志》三卷、《萧山县志刊误》三卷、《杭志三诘三误辨》一卷、《天问补注》一卷、《胜朝彤史拾遗记》六卷、《武宗外纪》一卷、《后鉴录》七卷、《韵学要指》十一卷、《诗话》八卷、《词话》二卷,外附《徐都讲诗》一卷,本各自为书。今亦分载於各部。其当编於集部者,实文一百一十九卷、诗五十三卷、词七卷,统计一百七十九卷。奇龄之文,纵横博辨,傲睨一世,与其经说相表里,不古不今,自成一格,不可以绳尺求之,然议论多所发明,亦不可废。其诗又次於文,不免伤於猥杂,而要亦我用我法,不屑随人步趋者,以馀事观之可矣。
△《陈检讨四六》二十卷(庶吉士祝堃家藏本)
国朝陈维崧撰。程师恭注。维崧有《两晋南北史集珍》,已著录。国朝以四六名者,初有维崧及吴绮,次则章藻功《思绮堂集》亦颇见称於世。然绮才地稍弱於维崧,藻功欲以新巧胜二家,又遁为别调。譬诸明代之诗,维崧导源於庾信,气脉雄厚如李梦阳之学杜。绮追步於李商隐,风格雅秀,如何景明之近中唐。藻功刻意雕镌,纯为宋格,则三袁、锺、谭之流亚。平心而论,要当以维崧为冠,徒以传诵者太广,摹拟者太众,论者遂以肤廓为疑,如明代之诟北地,实则才力富健,风骨浑成,在诸家之中,独不失六朝、四杰之旧格。要不能以挦撦玉溪,归咎於三十六体也。师恭此注,成於康熙癸酉。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曰:“昔人云:‘一人知己,可以不恨。’故友阳羡陈其年,诸生时老於场屋,小试亦多不利。己未博学鸿词之举,以诗赋入翰林。不数年病卒京师。及殁,而其乡人蒋京少景祁刻其遗集,无只字遗失。皖人程叔才师恭又注释其四六文字,以行於世。此世人不能得之子孙者,而一以桑梓后进,一以平生未面之人,而收拾护惜其文章如此”云云。其推奖
师恭颇至。然师恭所注,往往失其本旨。如《铜雀瓦赋》“弹棋爱子”句,自用曹丕巾角弹棋事,而但引《艺经》注弹棋引陆机《吊魏武帝文》注;“爱子傅粉佳儿”句,自用曹植傅粉对邯郸淳事,而引《魏志》武帝欲以何晏为子及文帝疑晏傅粉事,皆似是而非。又如《述祖德赋》“况彼鲤庭”句,自用杨汝士桃李新阴在鲤庭事,而但引《论语》伯鱼事;《憺园赋》“双丁讵拟”句,自用梁武帝《赐到溉诗》“汉世重双丁”语,而但引《文士传》丁仪兄弟事,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至於《毛贞女堕楼诗序》“空空实下天之状”句,自用李斯奏秦始皇“凿之空空如下天状”语,而补注引《剑侠传》“妙手空空儿”,尤为乖谬。如是之类,不一而足。且任渊、史容注《黄庭坚集》,於作诗本事及年月俱一一详核,故为善本。师恭去维崧最近,文中事实缘起,可以考知。如《璿玑玉衡赋序》之“乌空楚幕,鹃去巴江”句,因圣祖召试博学鸿词在己未岁,正平定湖广、四川之后,故维崧云云。师恭不注其故,则突入此语,是何文义哉。特以四六之文,非注难明,而师恭捃摭故实,尚有足资考证者,故并存之,以备参稽焉。
△《莲洋诗钞》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国朝吴雯撰。雯字天章,本辽阳人。顺治六年,其父允升任蒲州学政,卒於官。雯兄弟孤弱,不能归,遂寄籍於蒲州。康熙己未,荐举博学鸿词,不中选。
其卒也,刑部尚书王士祯为志墓,称初见其诗,有“泉绕汉祠外,雪明秦树根”,“浓云湿西岭,春泥沾条桑”,“至今尧峰上,犹见尧时日”诸句,吟讽不绝於口。所作《居易录》中,又亟称雯《西城别墅》诸篇。赵执信《怀旧诗序》亦称雯拙於时艺,困踬场屋,体貌粗丑,衣冠垢敝,或经岁不盥浴,人咸笑之。然诗才特超妙。其诗一刻於吴中,再刻於都下,三刻於津门。后士祯为删定,存千馀首,亦见墓志中。因雯没之后,未及刊行。故《怀旧诗序》曰“莲洋卒后,阮翁为作墓志,且删定其集,迄今将二十年,未行於世。意其时阮翁耄而多忘,未几遂亡,未及归诸吴氏也。池北书库散失殆尽,莲洋集从可知矣”云云。然其集实已归吴氏。乾隆辛未,汾阳刘组曾裒其全稿刻之,又以士祯所评者别刊一小册并行。越十三年甲申,蒲州府同知山东孙谔始从雯侄敦厚得士祯所定原本,简汰重刊,详载士祯之评,并以刘本所遗者补刻於后,以所见墨迹补之。其士祯所删而刘本误刻者,咸为汰去。凡得古诗二卷、近体五卷、补遗一卷、诗馀一卷、文一卷,冠以墓志,而附以同时唱和题咏之作,即此本也。雯天才雄骏,其诗有其乡人元好问之遗风。惟熟於梵典,好拉杂堆砌释氏故实,是其所短。刘本无所别择,故颇伤冗滥。此本沿新城之派,又以神韵婉约为宗,一切激昂沉著之作,多见屏斥。反似邻於清弱,亦不足尽其所长。然终较刘本为简洁,故置彼录此。惟雯诗本足自传,不籍士祯之评为轻重,而刊此本者牵於俗见,务引士祯以重雯。所载士祯评语,繁碎特甚。如《题汪如轮看剑图诗》下附记云:“原本评语‘奇作’二字似阮亭先生笔迹,‘胸有造化’四字非阮亭先生笔迹,刻本并作一处,误。”
又如《城曲眺望诗》下附记原本题下有“墨笔评刘长卿之诗也,不知何人评,阮亭先生改作似刘长卿”云云。此亦何关宏旨,而字句异同乃如是。其考证今悉删除,以廓清耳目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