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周顺昌撰。顺昌字景文,号蓼洲,吴县人。万历癸丑进士。官至吏部文选司郎中。以忤魏忠贤,为所罗织,逮治拷掠,杀之於狱。崇祯初,追谥忠介。事迹具《明史》本传。初,顺昌被逮时,箧衍著作颇多,仓卒间为友人投火灭迹。
后其子茂兰,遇片纸只字必摹而勒之石。至其孙靖,复从戚友家搜录成集,故名《烬馀》,凡三卷。一卷为纪事公移,二卷为尺牍,三卷为杂文及诗,而以《寻声谱》附焉。《寻声谱》者,当万历乙卯顺昌在闽中常以诗扇寄鹿善继。其后扇失而诗犹为马洁所记忆。崇祯甲戌,善继与洁暨孙奇逢辈录而为谱。国朝康熙间,奇逢门人汤斌,巡抚江苏,以谱贻靖,附刻集后,详见靖跋语中。顺昌气节盖世,本不以文章见长。且收拾於灰灭之馀,大抵案牍简劄随手酬应之文,非所经意。
然其隐忧**,崇尚名检,忠愤激发之气,时流露於楮墨间,尚足以廉顽立懦。
区区题扇一诗,异代且珍重传之。则是集什一仅存,固未可听其湮没矣。
△《范文忠集》十二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明范景文撰。景文有《大臣谱》,已著录。所著诗文有《味元堂疏稿》、《思仁堂存稿》、《玉静阁存稿》、《且园存稿》、《澜园存稿》、《餐冰斋诗稿》诸目。其子毓秀及其甥王孙锡等合编以为此集。景文为庄烈帝所知,入阁未五十日而都城沦破,卒能从容蹈义,大节炳然。至生平历官所至,亦多引绳切墨,持正不阿。史称其在文选时,值魏忠贤、魏广微中外用事,景文同乡,不一诣其门,亦不附东林,孤立行义而已。是其丰裁峻厉,而不肯矫激以骛名,在明季尤为希覯。今观集中《摄铨》、《副铨》诸稿所载奏议,大抵剀切详明,切中时弊。
而《抚豫》、《出镇》等稿所载诸疏,於兴利除害之方,规画不遗馀力。虽遭时艰棘,弗获尽用,而经世之才,实可具觇其崖略。是又不独以义烈见重矣。
△《幔亭诗集》十五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徐熥撰。熥字惟和,闽县人。万历戊午举人。负才淹蹇,肆力诗歌。
大抵圭臬唐人,而不为割裂饾飣之学。卷首有《张献翼序》,称其调非偏长,体必兼擅,力追古则,尽涤时趋。又谢肇淛《五杂俎》谓其才情声调,足以伯仲高季迪,微憾古体不及。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亦谓其七言绝原本王江宁,多情至语。审阅是集,固非尽出标榜。当明季诗道冗杂,如熥者亦可谓蝉蜕秽浊矣。
王世懋《艺圃撷馀》论闽中诗人,推郑善夫为冠。熥生平喜称善夫,而卒年仅三十九,与善夫正同,亦颇可异。《明史文苑传》称“闽中诗文自林鸿、高棅后,阅百馀年,郑善夫继之。迨万历中年,曹学佺、徐辈继起,谢肇淛、邓原岳和之,风雅复振”。不及於熥。惟《传》中附见其名。然以博学称,亦复工文。熥以词采著,亦未尝无学。二人固未易优劣也。
△《孙白谷集》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孙传庭撰。传庭有《鉴劳录》,已著录。史载崇祯十一年李自成自蜀还走陕西,传庭扼诸澄城,分兵五道击之,降其骁将混天星、过天星等,朝廷恃以为屏蔽。十六年出师潼关,降其伪将四天王李养纯,擒其伪果毅将军谢君友。自成惧,谋降,贼几尽灭。乃以中旨督战,值霖雨七日,饷绝军乱致败,遂殁於阵。
今证以集中《澄城报捷》诸奏疏,委曲详尽。一一相符。惟史载崇祯十二年正月戊辰,刘宇亮、孙传庭会师十八万於晋州,不敢进。考集中《官军苦战疏》内称“解真定之围,救济南之陷,出口之役又率所统镇将官兵,戮力合战”。事皆在正月戊辰之后。又《恭听处分兼沥血忱疏》内历举“正月二十七日臣勉欲先发兵驰东安扼击,而督察不从。二十九日臣勉发曹变蛟、杨国柱等兵先往,次早复约督察同往,或臣独往,而督察又力阻”云云。督察乃刘宇亮也。据此,则兵集不敢进,其责全在宇亮。传庭特为所牵掣,故《本纪》连书之耳。是亦足资考证也。
此集自一卷至三卷为奏疏,卷四为杂著,卷五为诗,卷六为《内传》、《外传》。
奏疏载自崇祯十年七月二十日起至十二年六月十二日止。其於十五年复起救开封,至十六年奏疏,并佚不载。殆传庭殉难,全家俱殁。其十五年以后稿本,或俱失於兵火欤。
△《集玉山房稿》十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葛昕撰。昕字幼明,号龙池,德平人。官尚宝司卿。昕以荫起家,初除都督府都事。扬武侯薛鋹以贫故,几不得袭。昕力排群议,始得袭封。寻迁工部屯田司郎中,议裁惜薪司炭额百馀万,又汰厂司内官五百六十一人,祸几不测。然连三疏争之,竟如议。又争戚畹郑福滥请恤典,虽不允行,天下壮之。其风节颇侃侃不阿。其他文亦疏爽骏快,无媕妸龌龊之气,肖其为人。惟《赠孔剑峰》一序,似乎溺於左道,不类昕之所为。然昕不得其父母遗像,孔以术追写如生,故喜极而誉之。发於孝子之心,不自知其言之失,犹可以曲谅者也。是集为其子如龙等所编,凡疏一卷、赞语一卷、诗一卷、志状一卷、记录跋一卷、启一卷、书二卷、祭文一卷。
△《宋布衣集》三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明宋登春撰。登春字应元,新河人。少能诗善画。年二十馀,即弃家远游,足迹几遍天下。晚乃依其兄子居江陵之天鹅池,因自号鹅池生。徐学谟为荆州守,深敬礼之。后学谟以尚书致政归,登春访之吴中。买舟浮钱塘,径跃入江水以死。
邢侗《来禽馆集》有《吊宋叟诗序》,称“登春尝语侗,君视宋登春岂杉柏四周中人”。其生平立志如此,盖亦狂诞之士也。其诗本名《鹅池集》,文名《燕石集》,学谟尝刻之荆州。此编为康熙乙丑王培益所刊,始并诗文为一集。登春文章简质,可匹卢柟《蠛蠓集》,而奇古之趣胜之。其论诗先性情而后文词,故所作平易自然,而颇乏深意。然五言颇淡远可诵。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以贾岛、李洞为比,亦庶几拟於其伦矣。
△《忠肃集》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卢象昇撰。象昇字建斗,宜兴人,天启壬戌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崇祯戊寅,大兵下钜鹿,象昇督师战败,殁於陈。乾隆四十一年赐谥忠肃。事迹具《明史》本传。象昇奏疏凡六集,其侄孙豪然尝汇刻别行,今未之见。此则其诗文集也,初刻於康熙戊辰,为其幼子天驭孙声谐所编,万锦雯序之。后其曾孙安节又搜罗遗墨,补葺此本。第一卷为诗三十五首、诗馀八首、传一首、墓志一首。诗馀末一首为《七夕歌》,盖古诗误编。实得诗三十六首、诗馀七首也。第二卷为记一首、书二十七首。第三卷为《明史》列传、年谱、世表。诗文皆有注,不著姓名。观所注《鹿善继传》,言及杨嗣昌死事,则非象昇自注矣。其年谱之注,题四世孙师俭作,此注殆亦出其手欤。象昇年二十三登第,洎年二十九即战斗於流寇之间,死时年仅三十九。盖未暇专力文艺,故诗古文多不入格。然读其军中家书、尺牍,忠孝**,使人感动,无意为文而能文者莫加焉。虽谓之载道之文可也。杨嗣昌媢嫉怙权,挤象昇以至於死,嗣昌卒亦身败名裂。其子所作《孤儿吁天录》虽巧辨百端,公论卒不可掩,藏书家亦多不肯收录。而象昇遗集,至今留天地间。录而存之,亦圣朝敦崇风教,扶植纲常之义也。旧本题曰《忠烈集》,盖用明福王时旧谥。今既蒙特典褒荣,光垂千古,谨改题所赐新谥,昭表章之至意焉。
△《倪文贞集》十七卷、《续编》三卷、《奏疏》十二卷、《讲编》四卷、《诗集》二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倪元璐撰。元璐有《儿易内外仪》,已著录。初,元璐官翰林时,掌外制之词,文章典雅,为馆阁所宗。其门人为刻《代言选》六卷,长洲文震孟序之。
崇祯丙子,以国子监祭酒归里,裒辑所作,名曰《鸿宝应本》,华亭陈子龙序之。
壬午起官兵部侍郎,明年擢户部尚书。时事已亟,不复作应制文字,间取旧刻重为刊定,付其子会鼎庋藏之。乾隆壬辰,其玄孙安世复编次重刻,即此本也。元璐少师邹元标,长从刘宗周、黄道周游,均以古人相期许,而尤留心於经济。故其擘画设施,钩考兵食,皆可见诸施行,非经生空谈浮议者可比。其诗文虽不脱北地、弇州之旧格。至其《奏疏》,则详明剀切,多军国大计,兴亡治乱之所关,尤为当世所推重。然当天、崇之时,君子小人,杂遝并进,玄黄水火,恩怨相寻,大抵置君国而争
门户。元璐独持论侃侃,中立不阿,故龃龉不得大用。及坏乱已极,始见委任,而已无所措其手,仅以身殉国,以忠烈传於世而已。此世所以重其人,弥重其文也。《诗集》颇多散佚,如《闻朝鲜堕一城》七言律诗一首,《同众友范姬集白下避暑湖亭》七言古诗一首,又律句“黄花古戍春难到,枯树严关雁不过”、“狞石魏公偏妩媚,轻烟吕相不糊涂”等句,皆载在施男《筇竹杖》中。集中俱未收入,盖偶未见男书欤。
△《凌忠介集》六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凌义渠撰。义渠有《湘烟录》,已著录。义渠少以制义知名,清新婉约,极为世所传诵。服官后,以清操直节受知庄烈帝,於文章不甚留意。此集凡诗四卷、文二卷,乃其友徐汧门人姜垓所校定。中间不载奏疏一门,故平生建白,如为给事中时《请原三河知县刘炜责偿饷银疏》、《论乱民焚掠巨室疏》、《论大臣箝制言路疏》、《论中枢不职疏》、《预策江东叛乱》及《请阳抚阴剿》诸疏,皆其风采之卓卓者。今并不见於本集,则编次时亦不免有所脱遗。然如《兵饷议》、《清慎勤论》诸篇,刚毅自立之象,凛然犹可概见。其《崇化论》有云:“能为逢、比者,视碎首溅血仍无异於退食委蛇。能为申生、伯奇者,视抱石雉经仍无异於问安视膳。”盖生平立志如此。卒之见危授命,克践其言,固与口孔、孟而行蹻、跖者区以别矣。
△《茅檐集》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魏学洢撰。学洢字子敬,嘉善人,给事中大中长子也。大中忤阉被逮,学洢微服变姓名,匿定兴鹿善继家,万计营救不得。柩归之后,竟以毁卒。世称忠臣孝子萃於一门。事迹附见《明史大中传》。诸书所载,亦大概相近。然学洢尚有老母,而为无益之死,或颇疑其过中。今观集中《与潘茂庄书》曰:“追比方始,洢将就浙狱矣。”又《辞里中父老书》曰:“目今公差来捉,旦夕将死。家门倾覆,无复可言。”然则大中没后,所谓坐受杨镐、熊廷弼贿三千三百两者,所司仍追呼於家。学洢积忧积瘁於前,积痛於后,又重以阉党之威虐,数者交迫,乃无生理。非真徒以一冥不视,蹈灭性之戒。故学洢之孝在於大中被祸之日,竭力殚心,蹈危履险,出万死以冀一生。今诵其与人诸书,至性恻怛,足以感天地而动鬼神。而钱士升等作序,惟欲以陨身殉父称之,遂讳其追逮之事,浅之乎知学洢矣。其集一刊於钱棻。棻,大中门人也。再刊於其弟学濂,是为今本。学濂颓其家声,论者不能以大中之故,曲为宽假。然益见学洢之不朽,由所自立,不由於父荫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