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说得对,现在没工夫哭。静下来,孩子们,让我想一下。”
可怜的姑娘们勉强镇定下来。这时母亲坐起来,脸色惨白,但显得很冷静,她强压着内心的痛苦,考虑着她们该怎么办。
“劳里在哪里?”她问。她理清了思绪,决定了首先要做的几件事。
“在,太太。哦,让我做点什么吧!”男孩大声应答。他觉得最初的悲伤太神圣了,连他友好的眼睛也看不得,所以刚才退到了隔壁房间,现在又急匆匆地过来。
“去发封电报,说我马上就来。下一班火车凌晨开,就乘那班车。”
“还有吗?马都备好了,我哪儿都能去,干什么都行。”他说。看来他已经准备飞到天边了。
“给马奇姑婆家送封信。乔,给我纸笔。”
乔从自己新抄好的稿纸上撕下一张反面空白的,把桌子拉到母亲跟前。她心里很清楚,为了这次伤心的长途旅行,还得去求借。只要能为爸爸筹钱,哪怕只是一点点,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现在就去,乖乖。别拼命赶,伤了自己,犯不着的。”
显然,马奇太太的告诫被抛到了脑后。五分钟后,劳里骑快马逃命似的从窗前飞奔而过。
“乔,快到收容所去一趟,告诉金太太我不去了。顺路把这些东西买来,我马上写下来,到时候会有用的。去之前,我先得做好护理的准备。医院的商店有时并不好。贝丝,去跟劳伦斯先生要两瓶陈年葡萄酒。为了爸爸,我只能求人,面子也顾不得了,他该喝最好的东西。艾美,让汉娜把黑箱子拿下来。美格,来帮我找东西,我脑子都昏了。”
既要写,又要思考,还要指挥一切,一下把这位可怜的太太搅得头昏脑涨。美格恳求她在房间里静静地坐上片刻,一切工作由她们来做。大家个个奔东跑西,就像被一阵风吹散了的树叶。这封电报就像一道恶咒,一下子把宁静幸福的家庭搅得支离破碎。
劳伦斯先生跟着贝丝匆匆赶回来,热心的老先生把能想到的让病人享福的东西都带来了。他还客气地答应在母亲不在的时候照看姑娘们,这使马奇太太倍感安慰。他把一切都拿出来了,包括自己的晨衣,甚至提出要亲自护送她去。不过后者是不可能的。马奇太太不愿让老先生长途奔波劳累。然而,当他提及此事时,马奇太太欣慰的神情跃然脸上,毕竟心急如焚地出门是不妥当的。劳伦斯先生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紧皱浓眉,搓搓手,突然起身离开,说马上就回来。大家没有时间去想他了。这时美格跑进门来,一手拎着一双胶鞋,另一只手端着一杯茶,却正好碰见布鲁克先生。
“马奇小姐,听到消息我很难过。”他平和善意地说,使她不安的心感到十分暖意,“我是来护送你妈妈的。劳伦斯先生派我去华盛顿办点事,我真的很高兴能去帮忙。”
美格伸出手,胶鞋一下子掉到了地上,茶也差一点倒了,她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这使布鲁克先生觉得做出再大的牺牲都值得,何况这次只需稍微花点时间照顾马奇太太。
“你们真是太好了!妈妈会愿意的,我敢肯定。有人照顾她,我们也就放心了。真的感激不尽!”
美格说得很真挚,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双棕色眼睛的注视,才使她想起茶快凉了。她赶忙带头走进客厅,说是去告诉妈妈。
等到劳里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带回来马奇姑婆的一封短信,还有急需的钱,信里寥寥数行,重复了她的老生常谈—她老是跟她们说,马奇先生去参军真是荒唐,早料到这不会有好结果,希望下次她们会听话。马奇太太把纸条扔进炉火,把钱塞进钱包。她紧咬双唇,继续做准备工作。要是乔在场的话,她能领会其中的道理。
短暂的下午一晃就过去了,其他需要奔走的一切都办妥了,美格和母亲正在忙着做一些必要的针线活,贝丝和艾美在弄茶,汉娜“噼里啪啦”地烫好衣服,只有乔还没回来。大家开始担心起来,劳里出去找她了,因为没人知道乔脑子里会有什么古怪的念头。他没找到乔,可她倒回来了,古怪的神色里夹杂着几分滑稽和担心、满意和遗憾,大家见了都感到疑惑不解。她更把一卷钱放在母亲面前说:“这是我给爸爸的,希望他过得舒服点,早点回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乖乖,哪来的?二十五元!乔,没干傻事吧?”
“没有,这是我光明正大所得的。没讨、没借、没偷。我挣的。我想你不会骂我的,我只是把自己的东西卖了。”
说着,乔摘下帽子,大家都惊叫一声,她满头长发剪短了。
“你的头发!漂亮的头发!”“噢,乔,怎么能这样?这可是你的一个亮点。”“我的宝贝,用不着这样的。”“她不像我的乔了,可我会深爱她的!”
在大家的喊声中,贝丝把剪成平头的脑袋深情地搂在怀里。乔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却一点也骗不过大家。她捂弄一下褐色的短发,尽力表示自己喜欢这种发式,说:“又不会影响国家的命运,别这么号啕大哭了,贝丝。这正好可以治治我的虚荣心,我对秀发越来越自鸣得意了。现在除掉这头乱发,可以健脑益智,我的脑袋变得又轻便又冷静。理发师说,短发很快就可以卷曲起来,这样就像男孩子,好看,又容易梳理。我很满意,收起钞票,开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