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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昭仪说没什么,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然后两手jiāo叠按在膝头,赤金嵌翡翠滴珠的护甲探进一片光带里,边缘细微的波làng纹,看上去有种峥嵘的嶙峋。

&ldo;宫里人多,你是知道的,人多了话也多,ji一嘴鸭一嘴,越传越不成个体统……我听说,太子爷不愿意亲近跟前几个女官,倒是对你,有些另眼相看。&rdo;她忍不住提点了一下,当然是点到即止,说完了解围式的微笑,&ldo;原本是件好事,女孩儿嘛,谁不愿意攀高枝儿,那可是太子爷……但宿大人别忘了,郡王府和你们一家子都有jiāoqg,你又是明白人,不能因男女间的些些小意儿断送了前程,宿大人知道我的意思吧?&rdo;

星河忙站了起来,&ldo;娘娘的教诲,臣绝不敢忘。太子爷有时候不尊重,他是主子,臣不敢违抗。可正因这个,更叫臣明白,臣这样的人,在太子眼里玩意儿似的。谁愿意当玩意儿呢,请娘娘明断。&rdo;

昭仪的笑容从那种含蓄的、透着深意的揣测,转而变成了一种大爱无疆式的圆融。

&ldo;我知道你心气儿高,想当初你家老太爷啊,那可是个宁折不弯的好官。后来可惜了……&rdo;复伸出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ldo;宫里的女人,但凡出挑些个,都是这样的命,委屈宿大人了。太子这脾气,也真是狗啃月亮。先头指了婚的那个死了,转年再聘一个就是了,任是感qg深,总不能一辈子不娶,你说是吧?&rdo;

星河诺诺称是,关于这个她也想不明白。当初皇帝是指了宰相家的小姐为太子妃,但这位太子妃大婚前香消玉殒,如果太子和她有qg,消沉拒婚也是应当,可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就此打光棍,也太说不过去了。

左昭仪自然不是真的关心太子婚配问题,要依着她,太子爷一辈子不娶才好呢。原还猜测,是不是他和宿星河之间真有了qg,转念一想又说不通,主子要个把女人还不容易么,看上了就收房,偷ji摸狗小来小往,哪儿来那么大的趣致!

反正道道暂且摸不透,她也懒得费那神。看看时辰钟,差不多了,&ldo;说了这半天话,没的叫人起疑。成了,你去吧,好好给主子办差。&rdo;她轻飘飘打了回票,因为给鸟喂食儿的时候到了。

星河又背了一身黑锅出来,想想这宫里,除了太子本人,大概真没人觉得她是清白的了。

对cha着袖子走在夹道里,太阳不怎么耀眼,但袖口的金丝绣线晒久了,触上去也发烫。深深叹口气,白雾茫茫在眼前铺陈开,雾气消散了,那红墙碧瓦,一山又一山的巍峨,还如她初进宫时一样浓丽冷漠。

左昭仪提到她祖父,那是脸架子早就模糊,但身形格外清晰地篆刻在脑子里的人。瘦高的小老头,府上养了个躺着比站着高的先生。平时没什么大爱好,闲了喝喝小酒、下下围棋,年纪再大点儿,含饴弄孙,连应酬都极少。可就是这样的人,受了冤枉,下了一个月大狱。后来接出来,自己和自己较劲儿,没过多久就谢世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老古话真是千年万世都不过时。就像现在的qg境,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一片光明,照不到的地方,譬如这墙根儿,y影底下又冷又浊。

祖父那时候任京兆尹,断的全是皇城里的案子,一辈子刚正又审慎,口碑也极好。他别号慎斋,所以京里人都管他叫慎斋公,直到今天,当初打过jiāo道的老人儿提起他,还直竖大拇指。可皇城根下,捡起一块砖砸进人堆里,十个有八个和皇上沾亲。京里的案子不好断,光照律法办事反倒容易,然而有时候律法也只是幌子,皇上要谁生,要谁死,你心里得有谱儿。万一时运不济,上意偏颇了,宫里的主子下不来台,那窟窿由谁来填?当然是你。

慎斋公就是给填了窟窿,出狱是皇上念他&ldo;著有微劳&rdo;,并非翻案。但事实如何,皇上心里有数,因此给他的儿孙们一再加官。他们这些人呢,得忘了好歹继续活着,不能记仇,还得感激主子皇恩浩dàng。

星河嘲讽地一笑,连她这个官,也是踩在慎斋公的肩头上得来的。本来不需要优恤,优恤到最后一家子和简平郡王牵扯不清。左昭仪的那句&ldo;好好给主子办差&rdo;,主子并非指太子,是指简平郡王。

听主子的话才是好奴才,可惜她一点都不想当奴才。进入控戎司后逐渐尝到了甜头,权力那东西,沾染了会上瘾。原先还只是在文书上转圈子,一旦拿住实权,大展拳脚的时候才真正来临。

抬眼看日头,已然散朝了,她加紧步子赶回东宫,过嘉德门便是崇教殿,那是太子理政的大殿,左右chun坊矗立两旁,宫门都有站班的侍卫,一个个甲胄加身,威风凛凛的模样。通常宫女不许从这里进出,女官却没有限制。星河不属于这两个机构,但常跟在太子身边,同舍人、赞善等都算相熟。

路上恰好碰见一位司直郎,问太子爷何在,司直面有菜色:&ldo;殿下今儿不痛快啦,刚才发了一通火,踹了德全一脚,这会儿回丽正殿去了。&rdo;

她不知道那通火从何而起,又不好多问,心里直犯嘀咕,步履匆匆赶向了丽正殿。

及到丹陛下仰头看,德全抱着拂尘,眯觑着眼睛在滴水下鹄立。见她来什么都没说,容长脸儿都快拉到肚脐眼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朝里指了指,表示主子在殿里。上头的脾气喜怒无常,这是当权者的通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置喙,挨了踹,连揉都不敢当着主子的面揉一下。

星河提袍进殿里,殿宇深深,门窗都开着,阳光在金砖上投下或大或小的金色的菱形。正殿里满室静谧,几个侍立的宫女垂着头,连喘气都加着小心。往西边去,西暖阁里有太子的书房,星河拿眼睛询问垂帘外站班的司门,她微微颔首,替她打起了软帘。

pào仗要炸,得有个点引线的人,谁沾上谁倒霉是肯定的。星河硬着头皮进去,瞥见窗前一片鸦青色的袍角,也没敢细看,掖着手向上回禀:&ldo;臣从凤雏宫回来了,昭仪娘娘已然大安,看jg神头很好,臣特来向主子复命。&rdo;

窗前的人没言声,依旧静静立在那里。星河微抬起眼,触目所及的步步锦隔窗前,细小的微尘在光线里上下浮动,有种如梦般的惆怅。

&ldo;主子……&rdo;等不来示下,她壮胆叫了声,&ldo;要没旁的吩咐,臣就告退了。&rdo;

窗前的人话很简短,&ldo;别忙。&rdo;

地上铺着上好的芙蓉宝相栽绒毯,脚踩上去如在云端。太子负手踱步,袍角带起一片清幽,和炉里正燃的白梅勾缠,调和出澹远的香气。

&ldo;我今儿听人念了一首诗。&rdo;金玉般的声线总有一股凉薄的味道,不紧不慢地低吟,&ldo;仕途钻刺要jg工,京信常通,炭敬1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万般人事须朦胧,驳也无用,议也无用。&rdo;

星河讶然抬起眼来,&ldo;主子从哪里听来的?&rdo;

&ldo;从哪里听来的?外头都传遍了。&rdo;他冷冷一哂道,&ldo;叫我心惊的不是旁的,是这诗里透出来的那股子明哲保身的腐朽味道。我要这王朝鼎盛,京官尽忠远不够,那些外放两江的,督察盐政钱粮的,短了哪头,朝廷都受掣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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