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袈裟?”竹叔皱眉道:“此事应当禀报门主才是。”
“你前些天不是已经给父亲报过信了吗?”
竹叔这才知道自己私底下的动作全部落在小公子眼里。
小公子瞥了他一眼,道:“别慌着请罪。有两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好消息是台湾的林伯已经动身来了,先经香港,然后在上海参加一个论坛,再来省城。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宗思已经带着水门从昆仑得来的地精之火前来……”他略停了下道:“坏消息是,莫杀这次却不知因何缘故没有跟着他来。”
竹叔释然道:“既然如此,天袈裟也就不是急用之物,此事倒可缓上些时日。”
小公子摇头道:“前些天父亲来信将我呵斥了一番,说道严禁触碰归元寺。我倒是不明白,归元寺里的僧众法力也不过尔尔,怎能让父亲大人和老门主如此畏惧。若归元寺真有大神通,我倒要去看看那姓易的小子,看看他何德何能,竟让斌苦和尚双手将天袈裟送与他!”
其实这位冰雪一般的小公子心中还有秘密。
他双手轻轻抠弄着窗台上的雕楠木眼,脚微微踮起,雪白的赤足轻轻摇着。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山上时,曾经在父亲房里偷看到的那本册籍,那还是首任门主留下的,册籍中充满了怅悔哀伤不甘失落之意。
上三天的老门主是昆仑一脉,当年在雪山巅上修行数十年,上承天霜,下接地火,修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但那书册中记载着,似乎当年老门主下山后遇着一件大事,才动了念头组了上三天,又失落于自己的修为距某种存在太远太远,从而有些自弃。
他本不以为意,不料父亲大人接任门主之后,捧着那本小册子看了三天,匆匆下了次山,也不知去了何处,然后重伤而回。
从此父亲也自颓然,虽然明明修为高深在世上难觅敌手,却是躲在吉祥天深山中淡泊而活。
他不服,于是又看了一遍小册子,然后记住了一个地方和一句话。
归元寺。
“暗行苦行碌过十年,朱雀飚飞直上三天。”
难道上三天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这句话?
小公子苦思不得其解。
于是在修为精进后,他要求下山入世修行,全然不管不顾吉祥天遁世炼器的门规,来到了省城,然后找到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索要天袈裟——他要看看归元寺里到底有什么。
※※※
小公子在老房子里对着幽幽蓝天,不停想着归元寺里秘密之时,易天行已经回到了学校。他正躺在一教背后的小露台上,对着同一片幽幽蓝天,想着归元寺后山那位了不起的老祖宗。
这堂课是外国文学史,他胡乱应付了同学们的询问,偷偷跑了出来。一教这种飞机式建筑,在庞大的正楼身后,还留着一间两层的小楼,与正楼相连。易天行从小楼的自习室里搬了个椅子,便坐在了露台的旁边,发起呆来。
一教学楼背后便是图书馆,两栋楼之间密密匝匝地全是参天大树,这些树趁着秋天还没真正到来之前,撒泼似的拼命疯长,大片树叶将楼下的草地遮的密密实实,或粗壮或细嫩的枝叶四处伸展着,有些已经伸到了教学楼的露台上,似乎要玩一把金秋落叶前最后的疯狂。
楼下的草地上有些不畏死活的学生情侣正在搂搂抱抱,将自己的恩爱显现成为光天化日下的影片。易天行低头偷窥,面上露出一丝极暧昧的笑容,然后将右手轻轻搭在露台沿上。
露台沿上垂着一溜树枝,极细极嫩的那种。
他用食指轻轻触着枝叶,感受着上面的新鲜生命气息。
蓝天白云在上,琅琅书声在后。易天行双目似闭未闭,左手结了个手印,残留在他体内的寒气,被五昧坐禅经心法缓缓逼了出去,沿着那根细长的食指慢慢吐向树枝。
大树似乎有先天吐纳之能。那串极细极嫩的树枝被这股寒意冻着,却没有变得冻脆,还是俏然搭在露台上。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睁开双眼,吐了口浊气,望着自己食指上的细枝轻声道了声谢,便拾起书包下楼。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一教学楼后不久,省城一教学楼背后、靠着大树的那片草坪青色渐除,寒意突降,霜上草地深处,白露白露,冻僵鸳鸯无数。
※※※
回到宿舍,才知道有人来找过自己。
易天行歪着头想了会儿,到门房花五角钱给袁野打了个电话。袁野有些意外之喜,却让易天行很意外地回答道,自己并没有打电话,然后殷勤邀请“易董”抽暇前来鹏飞工贸视察工作。易天行这时候正被归元寺、上三天、会玩“气象武器”的神秘老祖宗、会耍“玄冥神掌”的瞎子这些事情弄的头昏脑胀,加上对于古家的事情还没有想清楚,赶紧支吾几句,便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