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蓉给男人钱花,男人住院的时候,更时常去医院照看。给简觅夏送晚饭,多少是为关心侄女,多少是借此打掩护,说不清。
冯维文对戴蓉缺乏关心,却有着男人不可理喻的掌控欲。他发现了蛛丝马迹,查看她的账户流水,今天戴蓉和男人吃了饭回来,冯维文一下逮住了他们。男人落荒而逃,继而家里变得一片狼藉。
冯维文自持兢兢业业供养这个家,平时应酬上喝多了,和女同事、合作方的年轻女人开开玩笑无伤大雅,戴蓉疑神疑鬼,背后竟藏着这样的秘密。冯维文忍不了,与其说忍耐,终于有足够正当的理由以武力制裁这个属于他的女人了。
戴蓉说:“他出去了,现在大家都冷静冷静,然后再来讨论以后。”
简觅夏点头,说:“姨妈我去喝点水,休息一下。”
戴蓉还说了什么,简觅夏耳鸣听不见了。她倚墙走到厨房,拿起杯子接水,眼睛一闭一睁,杯子哐当砸在水池里,人直直倒地。
“夏夏……”
“夏夏?”
置身一片混沌,好似回到了还很惧怕鬼神童年。
据说出生时曾被怀疑患有先天性白血病,医生拿超大号针管抽她骨髓,爷爷婆婆在手术室外听见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每每提及此就恨极了母亲似的,诉说儿媳妇的残忍。后来母亲学习营养学,考了证,她得以健康长大,身体也不算太好。
她皮肤比常人更白,过分纤瘦,轻轻一磕碰身上就有淤青,因而从小被说有种病态美。母亲呵护她,可更严苛,稍有不如意也无所顾忌的用衣架、鸡毛掸子、藤条打她,打得她坐不得站不得。可愈如此,她愈要求自己,要摘得足以让母亲骄傲的月亮。
厌弃与依赖共生,她怨不得母亲,怨自己。于是恨起“病态美”的刻奇凝视,有意晒夏天烈阳,穿背心短裤,绝不打伞。除了学校定期体检报告现实她仍然贫血以外,她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有时经期延迟,也不过是少女常见症状。有时没由来的干呕,无甚食欲,都说没有问题。甚至感冒发烧捂一捂,吃点药就好了,比其他孩子见效更快。
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了,黑暗里有一道通往未知之门的白色阶梯。她感觉不到自身存在,只能等待着,注视着,一颗眼球模样的巨大球体从阶梯滚落下来,缠绕着虫一样的黑缆。
只要挨过这一阵恐惧,便会感到自己庞大的躯体仰卧在宇宙之中。然后回到地球,回到自己卧室的床上。
母亲守护着她。
而今简觅夏已能自如地慢慢将神思抽回,过程里听到男人和女人争吵,听到医生公事公办的平淡口吻。
简觅夏睁开眼睛,看见手上吊水的针管,然后是母亲忧愁的面容。
“妈妈……”
戴青露出如负释重地笑容,为她掖了掖被角,“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简觅夏摇头。
“喝点水?”
“嗯。”
戴青喂简觅夏喝了水。简觅夏清了清嗓子,说:“你怎么来了?”
“你姨妈说你昏倒了,担心死我了,马上请假就过来看你。”
“你工作呢。”
“别担心了,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简觅夏看了看天花板,“妈妈,姨妈她……”
“我知道,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