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入画以全族之命赌咒誓,朱元璋便命人召安嫔入见。起初安嫔心里颇不乐,面上装作柔弱懵懂,怪入画无中生有,但朱元璋细问起,她便言辞闪躲,朱元璋心里有数,便让入画与她当面对质,终于安嫔垮了脸,带泪道:“陛下如何竟让臣妾和奴婢对质,岂不是当面给臣妾难堪?臣妾百口莫辩,但实在冤枉!”
朱元璋默声不语,以手指揉搓眉端,看着安嫔渐渐哭的梨花带雨,半晌之后长叹道:“朕起兵反元不过十六年,应天府制下全境收复不过十三年,轻取赋税是为休养民生,不料竟然养出你这等骄横傲慢轻视农耕之人。”
说着抬手一指阿秀:“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尚且经常亲手耕作,朕每日早膳大半是皇后亲手制成,也只需一道蔬菜一道豆腐,不过再几张饼一碗粥。事务闲暇之余,也时常同皇后于后园侍弄农蔬,拔草施肥,未必朕和皇后也都是你口中的下人?”
安嫔慌忙解释:“陛下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一时失言!陛下请饶了臣妾吧!”说着磕头不止,头上钗环摇晃叮当。朱元璋更是轻蔑一笑:“不是这个意思?德嫔不过是学皇后勤勉简朴,如何得罪了你?她前番是康嫔,虽序位略低于你,好歹也是同为嫔位,你打了她的下人,她碍于情面,不喜与人争执,也只是自己在宫内轻声哭泣,朕问起她也不肯说,只说思念父母。”
“你呢?如今她已是德嫔,序位高于你,又是众嫔之,于情于理你再不该行事如此逾矩,但你反而揭其短处,提其出身。不错,她是庶女,你难道是朕的正妻?不过芝麻小官家里一个凡人女子,如何学得这等猖狂?皇后是她父亲的义女,也是庶出,未必也低你一头?好大的口气!”
朱元璋说完,一扫袖子,背身道:“来人,安嫔语出无状,目无尊上,褫夺封号,降为婕妤,于太极殿西厢闭宫自省,非召不可出宫一步。”安嫔听见此言,颓然在地,任凭宫人拉起她往外走,才回神大呼:“陛下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朱元璋挥挥手,宫人会意硬拉下去。“天莹,你性子如今过于谦和,于人于己皆无裨益,今日之事若不是你宫里人以死相拼,岂非又要寂然无事?你回去也要自省自身,不要再有今日之事。”
天莹告罪称是:“陛下教诲,臣妾惶恐,以后定然自省,还请陛下宽宥入画的冲撞之罪。”朱元璋点点头:“这是自然,她是你的奴婢,主辱臣死,也是个忠心的孩子,朕不会怪罪她宫内自戕,也可以宽恕她冲撞圣驾,非但如此,我要赏她十两银子,奖她护主有功。”
入画连忙磕头:“奴婢粗贱,不敢领陛下的赏赐!”阿秀笑着安慰她:“陛下的赏赐怎能退却,谢恩吧。”入画连忙磕头谢恩,于是天莹拉起入画,站在一旁。
“皇后,今日朕才觉得,你教出来的旧人,比起新人,好了太多。”说着一指门外。“她刚得宠的时候,是那样水般温柔的人儿,一朝得宠,便骄慢生事,朕冷了她一段,原以为是知错也知收敛,哪知道,竟然愈轻狂。”
“郑婕妤也是年轻气盛,过几年,想必就沉稳了,陛下莫要再为此事忧烦。”阿秀温言劝解,正要再说,而聂疾行入见耳语,朱元璋听着对阿秀等人挥手,阿秀等人会意告退而出。
回到坤宁宫,命人重新去热菜,天莹拉着入画查看颈间伤痕,心疼道:“你这丫头,我不过是被人欺侮几句,你竟去御前寻死,不要命了么!”
阿秀屏退下人,拉着入画的手道:“她的忠心,是向着你的,这口气,我自然要帮你出。”天莹闻听疑惑道:“姐姐让她这般做的?”
“自然,不然怎会恰好没死成还被陛下所救?你以为自缢死起来需要多久?”阿秀一笑,“入画,你护主有功,我于宫内封你为正七品女史。日后要护着你的主子,再不可有郑婕妤这等面辱你主子这般之事。”
天莹慌忙拉着入画跪下,却被阿秀拉起:“天莹,你要时时记得:你是我义父之女,虽是庶出,却仍然血统高贵,切不可自轻自贱为他人所辱,你在这宫里,我不求你与人相争,但求你自身无虞。”
“人心是易变的,愿妹妹一如往昔刚入府的模样,清丽温婉,长乐无忧。”阿秀深情道。天莹泫然欲泣:“姐姐待我厚恩,天莹当初,当初……”阿秀掩住她的嘴:“莫提那些不快的旧事,你要知道,于陛下而言,你最好的好处,便是你用情至深。”
“这深宫里的人,私欲权谋太多,真情太少,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自然何等的狂蜂浪蝶都扑身而上,但你不知道,其实陛下是在意你的,一如当初。妹妹切莫自误,望你还如往昔,真心侍候陛下,陪伴君侧,做一朵解语花。”
天莹低头:“陛下只一心爱重姐姐,本就看不上其他侧室,况且我当日鬼迷心窍,陛下应是厌弃极了我,怎会在意我?”阿秀拍拍她的手道:“傻妹妹!陛下若心里没有你,怎会搁下承欢去探看你,宫内自放悲声,本是应该见罪于陛下的,但陛下并未追究。可见,是你自己误了自己。”
素心摆好碗盘请二人吃饭,阿秀笑道:“你若还要这般固执,我也不劝你,方才只是略吃了几口,如今我可不管你,只管吃饭了。”天莹展眉而笑:“谢姐姐开解。”
安嫔降位婕妤,宫内如同投入一块巨石,众人议论纷纷,都私下猜测,应是德嫔即将得宠。艺珍听闻安嫔降位,手上针线一抖,刺进手指,她把手指含进嘴,皱眉道:“这个郑婕妤,自己行事太不小心,又过分自持,如今自取其辱,与人无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