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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闹到朝廷上,左沛推出领军部将摆平,对河东记恨更深。
黛县归河东管,可黛山有三分之一在灵城辖内,裴炜萤靸拉着丝履,走出琉璃山水屏风,让雪青取来笔墨,“县令勾结朔方的人,徐从绎未必不知道,黛县已经是我的封地,他便以为能高枕无忧可以撒手不管了。”
黛县七山二水一分田,几经战乱纷扰,人口不足千户,实乃兵家不争之地。
“你先带那五百府兵过去,以练兵之名占山头。”她蘸饱狼毫,提笔书写,吹干后亲手印上公主府印章,“告诉黛县县令钦天监算过,黛山是我的福地,请他务必替我守住福祉。”
“否则我有个三长两短,拿他是问。”
才送走季临,丹朱忙不迭催裴炜萤上榻,取下她脚底的丝履心疼得不得了,捧在怀里小心擦拭鞋底。
她郑重其事放在榻边,再三叮嘱:“这鞋要驸马迎亲时亲自为您穿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意味着公主与驸马长相厮守,同进同退。”
裴炜萤拖着沉重婚服,踢开那双鞋子:“河东陋习,就你当真。”
翟车入河东郡公府衙,绕是裴炜萤玉面半遮,也看得宾客频频惊叹。在喧嚣闹腾中她被请入青庐,等女傧相撒完富贵多子的金钱果子,怀里意外多了颗糖青梅。
垂髫女童见她不动,从绣囊里又掏出一颗塞进嘴里,催她:“好吃呀。”
周围女客哄然笑起来,华服鹅蛋脸的妇人蹲下身,宠溺地揉了揉女童的腮帮子,推她到裴炜萤面前,柔声教她:“这位是公主,瑜儿要喊婶娘。”
徐家两子一女,长子徐崇礼数年前追敌遇难,眼前的端庄温婉妇人应是他的夫人陆清如,是河东闻名的才女,和徐从绎有同窗之谊。
瑜儿在陆清如鼓励下抓了抓裴炜萤的手,声音很慢但清晰:“公主婶娘请吃。”
裴炜萤捏着糖青梅,左右为难,扯起嘴角笑容明媚,雪青蹲下身对瑜儿轻声哄道:“瑜姐儿乖,公主唇上有口脂,弄乱可不好看了。”
瑜儿盯着裴炜萤,像见着画中的仙女,扯着陆清如的手目不转睛:“婶娘好看。”
满室笑闹,陆清如掏出手帕擦拭她的小嘴,和裴炜萤说了几句吉祥话准备领着女眷出去,身旁的女子却不肯挪步。
“公主金枝玉叶,难道嫌弃我们瑜儿手脏?”
女子未语先笑,芙蓉面桃花眼,两条眉毛一挑,拖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目光朝裴炜萤拢来。
陆清如语调带怒:“令仪,你怀着身子,莫要在这里凑热闹,回房里歇息去!”
裴炜萤撩开眼缝,将挤在跟前的女子打量一番,她朱唇藏着轻蔑的笑,上面是一对目中无人的眼睛。
“大嫂说的什么话,在场各位谁不是来看热闹的。陛下说好要赐婚重华郡主,娶进门却变成二婚的长陵公主。今日一见可真是倾国又倾城,果然宗室贵女风姿非我等俗物可及,难怪能已二嫁之身入我徐府。”
她小心扶着腰,脑袋凑向裴炜萤,心里瞧不起她,却不妨被她往嘴里塞了那颗糖青梅。
徐令仪那双眼睛终于睁圆,嘴唇颤抖抓起手帕掩面吐出来,喉咙里挤出难以置信的尖叫:“你干什么?”
裴炜萤端庄举着团扇,眼角垂着,遮住一抹得逞的笑:“你想吃吃不着,我这颗给你难道不好?”
“别人准备吃的,徐大小姐不管香臭非要抢来。你咽得下去还好,咽不下去也别把拿我当裴舒月撒气。”
“娶我的是你二哥不是你。我是二婚又如何,总比有人所嫁非良人,碰一鼻子灰还不舍决裂,窝窝囊囊躲在娘家丢人现眼强。”
徐从绎与她前脚刚完婚,郭岐后脚便差人请期准备迎娶庆王女儿,她记得徐从绎当时的脸色难看极了,只是不知他是担心亲妹妹受委屈,还是遗憾河东与范阳结盟不成。
一提起裴舒月,犹如扯掉遮羞布,徐令仪羞愤难堪,闹得满屋噤若寒蝉,不敢再待下去。
徐令仪不顾陆清如劝阻,赖在裴炜萤面前势必要扳回一局:“我窝囊?左一个右一个女儿嫁给各镇节度,缩在女人裙摆下守江山的是谁,二嫂如何有底气在我面前摆谱?”
眼下无外人,裴炜萤没了桎梏,撒开手一巴掌招呼在她脸上,唇角弯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徐令仪被她打懵了,怔愣在原地,捂着脸抖着嘴唇,可怜兮兮看向陆清如,“大嫂,她……”
陆清如一个头两个大,裴炜萤响亮的一耳光也惊得她镇在原地。
瑜儿看见她的糖青梅被裹在帕子里扔了,心里的委屈不比徐令仪少,挣开陆清如的怀抱去捡,不料起身时屁股一撅,撞得徐令仪身形不稳,径直朝前扑去。
第7章
河东难得有喜事,徐从绎不婚则已,一婚惊人,少不了大操大办一场。
钱偲灌下满杯,见沄城守将郑绍脸色凝重走来,一把将人拽到身边,斟酒灌他:“节使大婚,你暂且将沄城六县放下,敬他一杯喜酒。”
郑绍不言,坐立难安,眸光一凛端起酒杯。
徐从绎和部下诸将各饮一杯,琥珀色酒液辛辣入喉,回味甘甜。
迎面诸多贺喜宾客,他微微一笑,将郑绍拉到僻静廊下,未等他提及来意,只不容反驳吩咐道:“左沛入原州,随行不过二十人,诚意摆到位,不可随意动手。但他所谓的新婚贺礼堵在沄城,你万万不能冒然开城门,让他们取道黛县去。他叫嚷着黛山有他三分之一,勾结县令占山,那就光明正大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