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在伦敦参加一场比赛,结束后直接飞过来的,绷紧的弦从高度紧张中骤然放松,被神经性胃痛折磨得半死不活。这会儿落地见到故友,漂泊感褪去,那份疼痛也一点点减轻了。
他留心路标:“是去酒店么?”
“是。”
裴知说,“我让你去家里住,你不要,住酒店有什么意思。”
庄凡心道:“我怕打扰外婆休息。”
他摸出手机给家里报平安,一边说,“安顿好了再登门拜访,毕竟外婆是我偶像耶。”
耶你个头,裴知骂他,骂完又问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东西?庄凡心上机前就一天没吃饭,在飞机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但他走马观花地望着这座惦念多年却没到访过的城市,心悸虚寒,除却满齿苦味寻不到丁点胃口。
后半程倦怠复萌,庄凡心靠着车门蔫巴不语,眼也合上了,驶入酒店车库时才被轮胎尖锐的摩擦声惊醒。
下车,墙上贴着展牌,索菲酒店。
庄凡心人生地不熟,酒店是裴知帮忙订的,拐几遭进了酒店大厅,办理好入住手续,等电梯,他看着墙上屏幕播放的广告片。
索菲酒店的发展史,辗转近百年,整部片子不疾不徐地展示,色调高级,节奏轻慢,可媲美国内外一些口碑不错的宣传片。
左右两部电梯同时下降,左边那部在四十层暂停,落下一步,电梯抵达一楼时,右边那部的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庄凡心走进去,门闭合的同时,顾拙言从左边的电梯走了出来。
九点整,一顿法餐吃得很饱,酒也喝得满足,顾拙言拎着一只未开封的酒盒,准备抽空去孝敬给顾平芳。
司机等在路边,顾拙言坐入后排闭目养神,待引擎发动上路,他问:“我妈今天出门了?”
“万粤集团。”
司机会意回答,“温董的大女儿办订婚宴。”
白天参加完人家的订婚宴,晚上就喊他回家,顾拙言琢磨,总不能是羡慕得够呛催他成家吧?
自己都觉得可笑,出柜十年了,对于他是gay这件事实,他爸妈比早已波澜不惊宠辱偕忘,偶尔电视上看个大龄未婚的男演员,还要揣测人家是不是也gay。
那能有什么“算是好事儿”的事儿?
顾拙言琢磨不透,索性低头看酒,人果然不能以此刻观将来,从前的他喝奶茶吃冰棍儿,如今抽烟喝酒两大恶习皆已沾染,偏偏还戒不掉。
酒店套房里,庄凡心泡了个热水澡,浑身粉润,围着块浴巾在行李箱前找睡衣睡裤,顺手掏出被挤压十几个小时的蒙奇奇。
裴知看见,说:“你不是要抱着玩偶睡觉吧?”
“怎么了?”
庄凡心道,“我们没男人的,还不能抱个东西蹭蹭了?”
裴知表情难受:“这玩意儿有年头了吧,我跟你说,玩偶特别容易积攒细菌,你换个新的啊。”
庄凡心不理睬,穿好睡衣上床,饿太久,躺下的瞬间眼冒金星,蒙奇奇放在枕头边,他侧身瞅着,膝盖磨到床单一股刺痛。
下机摔那一跤惹的,已呈青紫。
他蜷缩起来,手掌捂住膝头。
裴知帮他关灯,出去前嘀咕了一句,怎么老摔,那年就摔了个狗啃泥。
庄凡心在漆黑中睁着双目,没有老摔,平生只在接驳廊桥上摔过两次,第一次是十年前,因为当时他迫不及待、满心欢喜地想见一个人。
一晃,都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