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道歉,继而问他上午听到了多少动静。
高沅轻蹭他按在发顶的手,家犬似的:“我光顾着被绑来的惊吓,听不太清楚在干嘛,就听到最后有个难听声音在喊,是不是有谁死了?”
谢漆不答,仔细问起别的。不管他问什么,高沅都迅速地一一作答,正因答得急切,他想到什么就告知什么,说话东拼西凑无甚逻辑。
直到谢漆问他:“高沅,你之前说谢青川是睿王遗腹子,你舅父梁奇烽和睿王一派旧怨深重,你为什么不提醒梁奇烽警惕,反而任由他重用谢青川到眼下这种程度?”
高沅沉默了好一会。
谢漆在这几天里梳理了许多死结:“你总不会要告诉我,你盼着自己的舅父死,自己胆小不敢杀,于是寄希望于他的仇敌。”
高沅在他手下细密地发了一阵抖:“我只是……不想再趟长洛的浑水。”
这话几乎是变相地承认了。
“东境的水也不清。”谢漆问他,“云国宰相李无棠,你知道多少?”
高沅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李无棠吗?我知道,这人后来跟云国的军队一起入侵晋国,他们把长洛的人都屠杀了。”
谢漆又感觉到一阵荒诞。
李无棠刚在高沅杵着的这块地方死而瞑目。
“我对这人知道的不多,但记得一件事,那时候晋国根本打不过云国,很多大臣高呼投降,想派出使臣去云军那求告。云国掌权的大人物就那几个,使臣们私下想贿赂李无棠,根本贿赂不动,他只要晋国灭,晋人死。你看,这人多恶毒啊……”
谢漆安静地听他匪夷所思地说完。
“你到底从哪得知这些的?”
“我做梦。”高沅抬起绑在一起的双手,摸索着谢漆的手,“我在梦里,在另一个晋国那里,过完了不太一样的一生。然后我带着那些记忆回到从前,也就是现在,就像重生了一样。只是我脑子经常不清醒,除了有关你的,其他事的记忆总不连贯,可能因为我是被打破脑袋死的吧……”
“你真当真了?”
“我也想当它是假的。”高沅轻声地哽咽和发笑,“对,梦里是假的,我此刻是真的。”
他是这样说,语气却透着遮掩不住的自欺欺人意味。
谢漆原先当他是疯了才总是胡言乱语,从他说出高子稷这个名字后才有些动摇。然而如果真把高沅的疯话当真,谢漆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他最初在霜刃阁说的一堆“陈年往事”,那些东西对时局没什么裨益,有的只是另一个“谢漆”侍奉高沅的荒谬事情。
这对他而言只有不堪,偏偏高沅以这不堪为养料赖以生存一样,在此之上对他毫无底线地言听计从。
谢漆掠过那些,附到他耳畔轻问:“在你梦里,谢红泪有没有第二重身份?还有,高骊最后怎么样了?”
高沅回答的内容依旧让谢漆始料未及:“谢红泪就是谢红泪啊?烛梦楼有名的花魁。谢青川是被一堆冒出来的睿王旧部指认的,想推动他登基,但那时候晋国都要灭了,谢青川的掺和根本是在加速长洛的混乱,因着那时吴攸扶持高子稷出来,本来形势大好,被谢青川一派搅浑了。
“至于高骊,他在位时暴虐无道,后宫虚设,但他不知怎的很喜欢谢红泪,四年里经常召她进宫。许多人议论纷纷,他既没给她名分,却又离不开她。对了,我想起来高骊死时,谢红泪在刑场外弹了一天的箜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