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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志禺等了一会,密室的入口还是只有阿勒巴儿,他便也大概明白高瑱独自在密室里流连着什么,只好先向阿勒巴儿问起他们密谈的结论。
阿勒巴儿越过韩志禺走到寝宫的梳妆台前,伸手在桌上轻抚,一尾小蛇从屉中钻出盘到她手上,她的舌尖和蛇信同时动作:“六月二十六,韩狄两方共计两万兵,八千精兵围宫城。”
这便是他们决定的起事日期。就在世庶集结的五万士兵齐齐出征的隔天,有晋人亲赴前线,便有晋人准备乱国。韩志禺胸腔中撞着一股窒闷的浊气,有些目眩地问起届时狄族的部署。
阿勒巴儿对他的印象比对高瑱好,他问什么都详尽告知。有霜刃阁暗地里的协助,她自有以假乱真的连环套部署计划,在她的言语里,狄族联合韩家,掌控住长洛和内阁中枢是胜算概率极大的豪赌。
韩志禺听着这些,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喜色,只有迭句增加的沉重。
阿勒巴儿轻笑:“韩尚书,事成之后,太子即帝,你即相国,你怎么反倒露出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韩志禺扯了扯唇角,正事问毕便转移了话题:“子澜如何?”
高子澜便是高瑱亲自赐给他与阿勒巴儿的混血儿子的大名,韩志禺大概是宫城里第一关心那小崽子的人。
阿勒巴儿煽动东宫联狄篡位时,明确提出了数项利益,以此获得他们基于利益往来的交易信任,其中一项利益便是要求高瑱登帝后,立高子澜为新的储君。有高骊这个混血帝王的前例,再立一个混血做继承人,推动晋狄的和平与联合便合乎逻辑。
高瑱同意了。
阿勒巴儿不怎么关心自己的骨肉,高瑱亦然。
高子澜现不足两周岁,养在文清宫的偏殿,不会行走也不会说话,成天在里头到处乱爬,自娱自乐地咿呀乱叫,宫人们总是挂着恭敬的神情垂立四墙,不敢惹事地旁观着,以至于他虽在千百双注目的眼睛下,仍然像在野外放养。
韩志禺想过去偏殿看看那皇孙,刚要走便看见从地下室里走出的高瑱,一下子变成了三人行。
高瑱漠然地走到偏殿时,高子澜正爬到门边,呆呆地仰头,用那双和高骊有些相似的蓝色眼睛看了看生父和生母,看完不感兴趣也没有天生的亲近,扭头继续乐呵呵地爬他自己的路。
高瑱没踏足寝宫,在门槛外冷眼旁观,因他冷视,韩志禺只能僵着停驻在门外,无言地看着门里门外的人伦上的一家三口,脑中忽然浮现不好的比喻:高子澜的意义对他们而言竟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无声地悲恸时,并不知道他们在阿勒巴儿眼中也是鸡肋。
弃之可惜也必弃的鸡肋。
*
时间一转来到六月二十日,云军暂时还没能想到快速便捷的方法,以突破双水城的地理防御,只能用普通的笨办法,伐木铺在完全没过马蹄的泥泞路面上,丈量着晋军的破军炮射程,一点点前进侵蚀晋军的防线。
云军的进攻看似陷入僵局,但云军轰炸雍城时耗费的远程新炮正在后方的支援路上疾行,一旦那威力惊人的新器械投入双水城之战,晋军仍然难以招架。
两国交战持久,比拼到现在拼的不仅是最直观的军备,还有后方的家底。晋国倒退过几十年,军备落后如此,但到底是辽阔的中原大国,一旦殊死不降,反抗的声势便也浩大。
随着云军向晋国深处的战线推进,云军的支援部队战线越拉越长,云皇对此却没有任何的动摇之心,仍有条不紊地一手执掌前线和后方,决策力远胜晋国那边受制于世家的现状。
埋伏在云军内部的影奴丝毫不敢停歇,趁着云军内部少之又少的几次混乱,一点点向云军上层侵蚀。
谢漆距离云皇的御驾最近时只有九尺,云皇要是在这个距离之内下车,谢漆和方师父一起联手发起刺杀未必不能成,然而云皇实在谨慎,几乎就没有下过御驾。
更别提那个令人恶寒的千机楼墨牙。
谢漆有三次险些暴露,距离墨牙最近时仅有五尺,他自诩自己的豆蔻刀法在霜刃阁中最快,天底下能让他萌生再快也不够快的人寥寥无几,谁知眼前这人比他去世的师父压迫感更甚。
此外,云国宰相李无棠自先前一次走下御驾之后就再也没现于大军面前,最多只在亲卫队的拱卫小范围里偶尔露面。他戴在手上的吊坠攫住了谢漆几分心神,但蛛丝马迹无从查起,只能选择无视。
他在李无棠身上倒是获得了另外的情报,他的老鹰追踪到了从东北方向飞来的隐蔽信鸽。那些信鸽极其难抓,霜刃阁那么多只埋伏在暗处的苍鹰都没能抓住,只有老鹰经过长时间的埋伏后,才成功地截住活鸽,按爪不动地把它送到深夜的谢漆手里。
谢漆取下信鸽携带的密信,里头全是暗号谜语,他默记后将信报和信鸽完璧归赵,发现信鸽的拥有者不是墨牙,却是李无棠。
此后老鹰又截住那些信鸽几次,谢漆全部记下了他们的密信暗号,破译出了几个特有的代号,其中有一个赫然是长洛。
联系细作这种事显然不太像是李无棠一个宰相需要亲手做的,他身边就有严密的千机楼死士死间体系,更何况,李无棠特地养出的信鸽群更像是在隐瞒云皇和千机楼。
李无棠突然到前线来仍是个谜,谢漆还没查出头绪时,就得到了双水城里的危险信号:唐维险些被刺杀。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唐维遭刺杀的消息传来时,谢漆在亲卫队中听到御驾内传出的隐隐争吵动静。那御驾鲜少传出这么大的动静,与其车壁严密隔声不无关系,能被谢漆听到声响,可见里头的大人物声量得有多大,几乎就是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