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最是难说,有时候天塌地陷般的绝境未能将人逼死,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毫无关联的小事却能让人万劫不复,一个帮派甚至一个国家也是如此,譬如这次‘大隅天城’的叛变。‘大隅天城’自创立以来已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从天城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时算起也过了一千三百多个年了,天城历经十数个朝代,九生九死,从一个只有两三人的铁匠铺发展至富可敌国,兵可敌国,天下九州独占其四的大派,近六百年来不仅执武林之牛耳,更能左右朝局变化,外御诸国之辱,内抗朝政之昏,几朝帝王数次诛伐皆铩羽而归,最终不得不和平共处,甚至连百多年前的两度惊天大战,遇上那样的敌人依旧能够起死回生,谁又能想到这样根基稳固,实力强横的大派今日竟会祸起萧墙,致使长老会遭劫天君外逃,山宗折损泰半,水宗除数人外逃其余悉数覆灭,地雷泽风四宗的折损也皆在六成以上,唯有负责为天城赚钱卖东西的火宗损失最小,尽管如此其折损也近四成,经此一役,天城千年根基消耗几尽,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区区五十两银子。
天城六成以上的成员月俸都在五十两以上,而自百年前两度大战后,每年光是给战死者家属的现银抚恤、田地屋舍、食物等物粗略算来也有三千万两之多,是朝廷岁入的数倍乃至十数倍,更可怕的是这一数字一直维持了二十年,天城也足足挺了二十年,二十年未曾削减半个铜板,所以天下人都信得过天城,故而无论是儒释道三教还是墨家或者一些新型学派皆愿意依附天城也愿意给天城卖命,也因此自八百年前以来天城招募到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所以,天下半数的高手尽在天城。
与天城二十年来无以计数的花销相比,莫说五十两,哪怕是五百两,五千两,五万两,甚至是五十万两都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天君知晓这五十两银子的代价,还会包庇他的侄子么?还是任由雷宗诸人将其处死,更或许天君压根不会将其带入天城。
如果还有如果的话!
对于天君此刻到底是后悔自己当初的作为还是痛恨雷神的残酷,无岁不知道,无壑也不知道,他们也无力知道,更没办法知道,云麓就越发不知道了。
天君总在离云麓三人不远的前方独自走着,他的背影有些佝偻。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改变一切,能让一切重生,也能让一切毁灭,不变的时候一年十年甚至百年千年如一日,平静,平静到的枯燥;变化的时候,只需几个月,几天,甚至是几个时辰,更或者眨一眨眼,便天翻地覆了。时间如人心,可以守候万年,也可以瞬息万变。
有些事,有些人,你总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看着盯着抓着握着,却还是变了,变的彻底,变的可怕,变的令人心寒,令人绝望。云麓是‘大隅天城’的人,云麓的哥哥也是‘大隅天城’的人,云麓的弟弟还是‘大隅天城’的人,他堂兄,堂弟,他的父亲、祖父,祖父的父亲,祖父的祖父都是‘大隅天城’的人,自他祖父的祖父的父亲死于百多年前的大战之后,他们一家子就和‘大隅天城’结下了不解之缘,实际上像云麓这种情况的还有很多,非常多,非常非常多,多到平时无人会刻意去计算,当有一天真正计算的时候才发现如今的‘大隅天城’几乎是无数个云麓组成的。记得初入天城那一年,他好奇更惊叹,他不知道天城怎会有如此大的规模,如此多的人,有多少人便需要有多少钱,好在天城的钱很多,多的好似数也数不清,花也花不完,那时,他以为天城永远是天城,永远是天下第一大帮,永远也不会变,他也会和他的曾祖父,祖父们一样,一辈子都会留在天城,没想到短短几天,一切都变了,这个曾经叱咤风云一千多年的超级大帮,一个实力比朝廷更雄厚的大帮,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而天君这个天下武功第三,天下第一大帮最高职权的人,曾经高不可攀,无法撼动的人也变得脆弱不堪!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难以理解为了五十两银子天下最顶尖的几人竟然闹到这步田地,如果说天君包庇子侄还算人之常情,那么雷神的死板,冷酷无情就显得不可理喻了,雷宗执法严格,竟然严到这种变态的程度。死了那么多的兄弟,云麓只觉得不值,觉得心寒,更觉得可笑,五十两银子,他云麓掏得起,在天城做事满三年的任何一个兄弟都掏得起。
累,一种疲累至极的感觉笼罩在云麓心头,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五年前,与敌人周旋,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他也没有这么累过,但自打天城出事以来,他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一般,一天比一天心寒,一天比一天疲累,此刻更是连赶马车的力量也几乎没有了。。。。。。
真正另一个人彻底疲惫的不是身体,而是心,能让人心疲惫的东西很简单,失望就可以了,比失望更令人疲惫的是一再的失望。人总在失望希望失望希望失望希望的不断反复中度过一生,其实失望固然恶心却并不可怕,因为不论失望多少次倒下多少次,只要有希望人总还是会站起来的,可怕的是失望后看不到希望,比看不到希望更可怕的是绝望。
云麓不知道‘大隅天城’的希望在哪,他看不到。
马车咕噜噜咕噜噜地走着,无岁无壑依在车厢里运气疗伤,云麓赶着车,他心知天君虽然以‘阴阳双蝶掌’胜了厉九陵,但厉九陵是雷宗除却雷神外的第一人岂是白叫的?尤其是天君还有伤在身,那一式‘天关雷锁’少说也锁了天君三成功体……,可是天君依旧一言不发,更不乘坐马车修养,若非将他当作外人,又岂会如此?可云麓甚至不知道他何时得罪了天君,自己这方只剩下这几个可怜的半死不活的人,不是理应互相扶持抱团取暖么,天君怎地比往昔更加高冷,更加不近人情了呢?
? ?从现在开始大家可以猜着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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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