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才是真正的敌人。”蒂米尔说了一句。
卡尔基走向璇玑,两人对视一阵。
“你都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吗?”他轻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
“救活一个命定的死人,也许就是这样的结局,他也许不应该继续活着,所有人已经计划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生活了。”
“不……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一定有办法,我的大团长,没有人能够战胜你。”
“我已经穷途末路了,璇玑。”
她第一次看到他面孔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一种深刻的无能为力。
“你曾以战俘之身,带着我逃出盖亚,你是如此强大,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能战胜一切。”璇玑黑色的眼睛在光下熠熠生辉,想用热情的言语鼓励他。
“我已不再是往昔的我,我……我在柏拉图有妻儿,我不再是一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
“柏拉图人都是系统抚养,你的妻子也会有人照顾,你没有养家的压力啊……”
“不一样,我会担忧他们是否会遭受迫害,一个越是严密的系统,个体也越难反抗。在柏拉图,降级和下地狱一样没有尽头。”
她的面孔瞬间如凝固一般,一向婉转清脆的声音略带颤抖:“你不肯与我共同逃亡阿迪斯世界,说了那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就是舍不得她!”
“我说过我会负担丈夫的责任,我们两个私奔,如果会连累夜柔和孩子,让他们付出代价,于心何忍呢?”他双手紧抱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
“那我呢?……”晶莹的眼泪浮上了她曼妙微翘的双眸。
“迪尔巴特团长是可以托付的人,和首席团长结婚,就是未来的大团长夫人,你一直想返回的柏拉图最顶层的贵族阶层的大门,现在向你敞开了。”他似乎很勉强地说道,“很快,就能结婚了,即使内务部察觉,迪尔巴特能保护你。”
“不!你又来了!我不要跟不认识的男人结婚,我也不是一个需要男人保护的玩具娃娃!”
“我为父邦而战,拼尽了手下所有的兵力,却想不到致命威胁来自自己人,有人趁机向我背后捅刀。在这短短两年中,我开始坠入深渊。我曾以为,好人总有好报,我太幼稚了。”他悲伤又真诚地看着她,“璇玑,我感谢你让我多活了15天,和你相处的日子总是我一生最放松快乐的时间,你太可爱……”
“总会奋战到最后一秒钟也不退却,这才是我熟悉的卡尔基,宇宙无限,我们能去很多地方……不要绝望,也不能放弃!”
“盖亚……你们谈到盖亚。”一旁的蒂米尔突然插话,“大团长,你要和她叛逃盖亚吗?”
“不,我不会叛逃盖亚。”卡尔基转过头回答道,“盖亚是柏拉图的敌人,我不会和里恩执事一样,为了荣华富贵,当雇佣军屠杀自己的同袍。我情愿死,也不愿意与你们为敌。”
当听到他说,情愿死也不愿意成为盖亚人时,璇玑觉得心被刀刺了一般,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好,卡尔基,你还是我们的好大团长。”蒂米尔赞叹了一句,“我们没有白白为你付出。但你真的愿意践行你的这句话吗?”
“当然……我现在变成一个多余的人,我的存在也让你们一仆事二主,违反你们对伊拉效忠誓言。你们也很为难,不是吗?”他傲然地挺直了身体,望着病房一面的宇宙深空,几乎看不到星光,几乎是漆黑一片,“这世界那么大,但容身之地却太少了。”
蒂米尔不再说话了,他为自己的心思被猜测到而羞愧。
“系统无所不包,也剥夺了我们柏拉图人的自由,我们能为你做的,实在太少。”蒂米尔低下头,右手从骑士斗篷左边宽大长袖里取出一个精巧的针剂般的东西,袖中的压缩空间能提供一个背包的储量,而且毫无重量感,骑士们都很喜欢用其来储存随身物品。
“pam。”卡尔基立即眼尖地认出了它。
“战地医院的安乐死剂?”璇玑吃惊地问道,看着对方手掌中5公分左右的细长针剂液体,在幽暗的光线中闪烁着亮白的荧光,如同搅动着的星云一般神秘莫测。
她曾经有一次看到对无法挽救的伤员使用过这种针剂,战地医院不会挽留不能重新生活者的生命,这里有时与前线战场一般冷酷无情。
“是的,高级指挥官被鼓励在被盖亚人俘虏前就自杀,我想,如果我真落到这个境地,商羯罗也会拿出这个,帮我一把,这是他的职责。”他盯着自己的前扈从看,“你看,蒂米尔现在就在帮我这个忙。”
“不,卡尔基,这是,又不是。”蒂米尔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僵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帮助你,这是阿尔维特地为你配制的,也许,你会在十天后苏醒,也许,是两周后……”
“也许?”
“是的,毕竟,这是一支真正的安乐死剂,当下的药剂分析太敏锐了,在这样的事上,愚弄两位大团长是不可能,伊拉已经接到了继续进军的命令,他会在三天后开拨离开梅西耶基地,这样他们的联盟就自动瓦解了。但是,也许……你再也不会醒来,pam是救不回来的。”蒂米尔说完,脸上挂着冷汗。
卡尔基显得很宁静,没有一丝愤怒和悲伤,仿佛思考着出神一般。
“抱歉,卡尔基,我们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蒂米尔紧张地拳起了手,紧握住手中的针剂。
“一个只能凭暴力和诡计生存的世界,我早就不留恋了。”卡尔基果断地从大团长扈从手中一把拿下了针剂,“我好像活在一个梦里,这个梦越来越褪色,从这样一个梦里醒来,我还有什么可恼怒的呢?”
“不!卡尔基,不要!”璇玑突然激动地反对,冲到他的面前,“自杀是一种懦弱,这是逃避现实!”
“我正在面对现实,我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感情没有容身之地,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你还记得那首歌吗?”他轻抚她面容哀伤的容颜,她是那么年轻美丽,像生命本身那样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