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定了定神,然后拿起手机给分局欧阳光政委挂了个电话,让他立即召集中层下部,准备向严鸽汇报工作。
寒森心急火燎赶到分局,见严鸽和欧阳光等几个局党委成员正在办公室说话,他面带惭愧向严鸽作自我批评,说自己预先约好矿上的一个干部,谈矿区严打治安情况。严鸽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头,说明自己是到区委参加加毅飞书记召集的会议,顺便到局里看一看。
寒森急忙说:“你来得正好,我们的中层都集合起来了,您无论如何跟大家见见面,以后也便于基层的同志向领导报告工作嘛。”
严鸽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寒森便就前引导,未到会议室门口就带头鼓掌,扛摄像机的宣传干部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只听欧阳政委一声口令,室内几十名干警全部肃立,磕响了后鞋跟,齐刷刷地敬礼,礼毕后坐下。
严鸽摆手制止了录像照相,寒森再次起身带头热烈鼓掌,亮声大嗓一口气介绍了严鸽“市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长”、“武警支队第一政委”等全部头衔,并强调她是在“百忙之中”、“莅临”、“视察”、“做重要指示”云云。严鸽被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好拂了民警们的热情,便以十分平缓的语气向大家表示了慰问,勉励干警们积极投入当前的打黑除恶斗争。扫视会场,她没有发现曲江河。此时梅雪进来,俯身对严鸽低语了几句,严鸽便起身向大家告别。
送走了严鸽,寒森把话筒拿到了嘴边,清了一下嗓子,他从严鸽的讲话引申开来,强调要联系金岛实际,搞严打整治斗争。他这时一眼瞥见了坐在第二排位置上的卓越,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话锋一转说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矿山和农村调研,金岛不是世外桃源,还确实有黑恶势力存在,也有个别民警和他们拉拉扯扯,说不定就是他们的保护伞。我要正告这些同志,不要自以为是,腰里别着一圈手榴弹,谁也不甩。一天到晚搞非组织活动,老和党委唱反调。”
再看卓越,仍是一脸不屑,就急切地敲响了桌子。
“我要警告个别人,年纪轻轻整天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发牢骚讲怪话,摆弄是非告刁状。听说有人利用假警察的问题大做文章,还要到省城、到北京去告状。好哇,这是你的权利嘛。可你不要以为你是谁,法律规定诬告是要反坐的,最终解决问题还得靠基层。严鸽局长刚才特别讲到:严打整治还要坚决依靠我们分局党委嘛。”
寒森说着,仰脖喝了很大一口水,话锋陡然一转。
“我这个人有缺点,欢迎同志们的批评,但绝不允许对我们这个班子的整体工作诬蔑和中伤!要说我的缺点,最大的问题还是治警不严,下不了狠手。严局长大会强调过,治警要从严,从严先治长……”
寒森激动起来,一边用眼的余光乜斜卓越,一边心里暗笑:小子,你走着瞧吧,马上就会有好果子吃了。
梅雪随严鸽局长从金岛分局出来,上车的时候,突然发现法医方杰蜷在后排靠椅上打吨,见她一脸惊诧,老爷子半真半假地说:“傻了吧,我是专门得了严局长密令,今晚随她执行一件特殊任务。至于你嘛……”
梅雪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同时觉得严鸽在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头,一个失神,手中的提包连同严鸽的水杯差一点滚落在地上。
自从袖珍警察发现了曲江河的种种疑点之后,准备马上向严鸽报告,是梅雪制止了他,并提醒他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告诫卓越千万不能冒失。卓越说,如果严鸽捂盖子,我连她一块向省厅反映。梅雪坚持,还是写封匿名举报信,由我悄悄送到她办公桌上,观察她的举动之后再决定下步行动。梅雪心虚,误以为严鸽窥见了她和卓越的秘密,吓了一大跳。只听严鸽笑着说:“梅雪今天是主力,管大方向的,不行就动动班(搬)子,揭揭盖子啊。”梅雪这才明白是让自己驾车,心神甫定。严鸽叮咛说,今天走夜路,过盘山道,要格外小心。
星月暗淡,车行一个多小时后,严鸽给耿民打手机,再三叮嘱对方,千万不要声张,以免惊动了村中的其它人。
废渣山像巨大的屏风,黑压压地拦在大猇峪的村口,耿民披件羊皮袄在一棵老枯树下等候。严鸽下车,低声把方杰和梅雪向老人介绍。耿民很兴奋,大步流星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悄然朝扫金老太家走去。
推开虚掩的院门,依稀看到院子里的麦秸垛和屋檐下串串玉米和辣椒。耿民敲门竟无人应声,发现门上竟上了锁,顿时嘟囔起来,说前日还见她拉车背篓干活,这下子成了土行孙遁地啦。严鸽记挂着冻在冰柜中小女孩儿的尸体,催耿民想办法,不想老爷子一个低头拱腰,将半扇木门从门臼处端开,几个人便随后进了屋内。
房内杳无人迹,套间里那座立式冰柜也不翼而飞。
看来,严鸽那天的闯入,使扫金老太大为惊恐,竟悄然离开了村庄。耿民想了想说,八成到小鱼坝去了,老太的女婿家在那里。严鸽当机立断,立刻去小鱼坝。
车辆在两山之间的峪道中行进,只听见车轮碾着沙石路的沙沙响声和山溪的流水声,偶尔有惊飞的夜鸟扑扑棱棱地从车灯前掠过。严鸽摇下车窗玻璃,望着黑黝黝的山峦,向耿民打问小鱼坝地名的来由。
原来小鱼坝是靠海的一个岬角,从半岛各条峪道中流下的水在这里汇集入海,每年开春,孵化出的鱼儿从这里顺流游向大海,成鱼后,又沿着海流往回游,到小鱼坝顶水而上,争先恐后翻过坝石产子。来年小鱼又从坝子成群结队游出来,小鱼坝的名字就这样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