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丹一边啜泣一边用手背擦干了眼泪,她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没有写作业的数学作业本,从背面撕下一张纸,趴在墙上,用自动铅笔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写道:“万老师,你用生气了,我不上学就是了,我走了,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个地方属于我的。”然后余丹将纸对折,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学校侧门边有一个狗洞,身形瘦小的余丹刚好可以通过。她从狗洞爬出了学校,然后背上书包开始一路飞奔。她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是一想起万老师的冷言冷语和台下同学们沉默着注视她的眼神就觉得窒息,本能的想要逃离。
余丹先是走了1个小时,走到了余福久的中医诊所。她站在诊所外的拐角处,最终也没有下决心走进去。她不难想象余福久见到此时原本应该坐在教室里的自己出现在诊所时的反应,不外乎是询问原委,然后大骂一通,最后把自己送回学校。这不是她想要的。余丹摇了摇头。
北京城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女生来说实在大的吓人,如果不是这次“徒步旅行”余丹永远无法体会到这一点。她又走了2个小时,到了天安门广场,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的余丹买了张毛泽东纪念馆的门票,进去瞻仰了一下伟人的遗容。从纪念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没吃早饭的余丹早已经饥肠辘辘。她走到西单,买了两个茴香包子,狼吞虎咽的把它们塞进肚里,休息了片刻,开始继续自己的长途跋涉。
其实数学课还没下的时候,听不到门外有丝毫动静的万老师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余丹毕竟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平日里成绩拔尖,表现一直很好,她也一直很喜欢她,否则也不会钦点她当课代表,她自知这次的批评大概有些严厉了,没有给她留面子,所以趁同学们在下面埋头演算黑板上的习题的时候,万老师打开了教室的门。
她一脚刚好踩在了余丹的留书上。
她满心狐疑的弯下腰捡起那张折的板板正正的纸,将它拆开,只是扫了一眼就立时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她不敢相信这是平日循规蹈矩的余丹做出的事,她惊慌失措的冲到走廊上,左看右看,无奈走廊上早已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余丹的影子?
余丹的出走在学校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由于不满48小时,学校没有报警,而是迅速联系了家长,并组织没课的师生在学校附近寻找余丹的下落。
江修远敲了敲万老师办公室的门,然后规矩的喊了声报告,一直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应声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什么事?”万老师表情疲惫,老态毕现。
“万老师,我是六年级一班的江修远。我想借余丹最后留下的那张纸条看一下。”江修远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万老师已经没力气去追究江修远脸上的不恭不敬,她随手指了指摆放在桌角上的一张折好的纸。
那张纸大概是沾了泪,干了以后变的皱皱巴巴的。江修远将这张纸放进口袋里,什么也没说就跑出办公室。他关门的时候用的力气有点大,门在他的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但他越跑越快,早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想,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她了。
第八章 唐卡
余丹本来没打算去看妈妈的。
余丹的妈妈薛海音死于难产,被葬在八宝山。余福久定期会带一束薛海音最喜欢的矢车菊去看她,并且靠着墓碑说上差不多一整天的话,有时候说到动情处难免声泪俱下。这些本来余福久一直瞒着余丹,他需要维持在女儿心目中高大威武、无坚不摧的形象,怎么能把自己的脆弱轻易展现在她面前?但余丹不是那么好蒙骗的,特殊的生长环境让她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一分敏感的心思,能够轻易的觉察到余福久的喜怒变化。她发现,每次爸爸生气或者伤心,便会在房间里边抽烟边来回挪步,实在难以消解的时候便会摔门离去,不知道去哪儿,一呆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余丹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在余福久的身后,去了八宝山。
从此,余丹心情烦闷,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的时候,便会学爸爸,买一束矢车菊,去八宝山和未曾谋面的妈妈说一会儿话。
妈妈对她来说是个很奇妙的存在。所有的人都会告诉她,薛海音如何如何爱她,如何如何为了她牺牲生命,她无法否认这些论调,但也确实无法因此体会到所谓的母爱。
这些所谓的牺牲对她来说只是个异常抽象的概念,她没见过薛海音,没享受过她的哪怕一个拥抱或者一滴奶水,她对自己来说只是一张黑白照片,一束挂着水滴的新鲜的矢车菊,或者一座冰冷的灰色石碑。
她只能在脑海中想象薛海音的笑容,将那张黑白照片具象成她需要的温暖,为她填充上骨骼、血肉,让她一点一点的丰满和真实起来。她不知道薛海音能不能听到她讲的话,不知道薛海音会不会真的在天上看着她保佑她,但她需要一个寄托,一个陪伴,一个能够信赖、能够倾诉并且可以无条件付出信任的对象。
左看右看,已故的薛海音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余丹想起了薛海音。
她用身上最后的钱打车去了八宝山。上气不接下气的沿着长长的楼梯爬上山顶的时候,余丹竟然看到坐在墓碑前的江修远。
“我竟然比你来的早。”江修远走到余丹面前,站定。他比余丹高一个头,俯下身来的时候让余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余丹早已经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