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是伏案写字,有的是树下小憩,有的是月下泛舟。
画中人丰神俊朗,从十多岁的少年模样画至中年,从画工卓然到笔触模糊尽是一人。
朱怀看得有些痴了,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触碰一张垂眸弈棋的,又像是怕惊了画中人似的收回了手。
他不怎么确定却又很确定般喃喃问道,“这是循如?”
晏道秋点了点头,他拿起拂尘扫了扫落下的灰,自舅爷去世已经十年,想起过往没有多少悲伤,反倒觉得无憾。
他很早就知道祝约出身金陵士族,是嘉王独子。嘉王去世后,祝约厌倦功名利禄和明争暗斗,随晏闻归隐来到了少时小住过的的梅里走完了一生。
晏道秋望着那些画像,对朱怀叹道,“循如是个真正的君子。”
祝约上过战场,平过西北,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年轻时还瞧不出什么,等年岁上来了就算有吴氏医庄精心养着也架不住病痛磋磨。
他最后的时光在这座小院中度过,那是成襄末年的春天,湖东无边烟月正映着满城桃花灼灼。
小辈们守在屋外,晏闻一人守在床前,如往常一样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他讲过去的事。
他说起竹下书斋桃花外的惊鸿一瞥,说起年少时藏书阁隐秘而羞涩的心动,说起乌衣巷定情和兖州他郑重许下的承诺
祝约在他怀里静静听着,已经没有力气动作。
他牵着晏闻的手,忽然笑道,“去给我折一枝桃花吧。”
晏闻明白他的意图,祝约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离开的那一瞬,于是他低头在祝约额前吻了一下,等从院子里折了一枝桃花再回来时,榻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小辈们将祝约安葬在灵岩山下,晏道秋担心舅爷想不通,此后几年都留在了小宅里陪着他。
出乎意料的是,晏闻并未颓废,而是打起精神学起了画。
说来也怪,晏湖东琴棋书画就差个画一窍不通,真正开始动笔居然是五十二岁这一年。
晏道秋陪在舅爷身边研墨铺宣,看他在短短时日内下笔一点一点纯熟,最后将他的循如从十七岁画到五十一岁,画中人也从眉目清逸逐渐变得温柔沉稳。
他就这样画了整整三年,几乎画满了循如的一生。
最后一年时,晏闻眼睛开始看不清,手也发抖,连记性都不怎么好了。笔下的人从明朗的线条成了模糊的颜色,但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