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封西北来的信。
望江楼朱端羞辱他的那夜过后,他就派了府卫远至凉州保护祝襄,下令必要时锦衣卫也可杀之后报。他愿意替祝襄挡住身边所有暗害,唯独忽略了祝襄这个人的脾气。
他怕祝襄担心,所以未曾把朱端做的荒唐事全盘托出,只说了西北锦衣卫会对他不利,尤其是陈琥,能除则除。
祝襄回信却说自己无大碍,锦衣卫是朝廷命官,既至西北也是身皇命监军,让祝约切莫胡思乱想。
他只得让自己的人收刀,后来晏闻借蒙族之手除掉陈琥。祝襄未曾查明的时候对他生疑,特写了信来责问,等查清真相又亲自修书一封向他道歉。
祝约拿着祝襄这封亲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陈琥死了还有无数个陈琥,他父亲忠心憨直过头,根本没看出来朱端不会轻易放过祝家。这些日子祖梧已至京中,他们假意让步,退守曲靖府多日,那边依然在观望,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秦王能等,而他等不了了。
虎符这东西说有用也有用,说无用也无用。三大营二十万揽江军将士离开边境五年,朱端按制好好养着他们,却不知道人心并非小恩小惠能够收买,跟着祝家出生入死的老将不会因为虎符偏袒任何一方,他们忠的从来都只有祝豫和祝襄。
祝襄不会反,所以朱桯从他的身上下了手。
秦府军十万加上三大营和火器才能压制东南入驻金陵的二十万水师和京口十万水师。
祝约拿起一支竹笔,在纸上画着金陵的布防图,眼中一点一点暗下去。
“兵马相当,若在城中打起来,水师不善鏖战,秦王殿下赢面还是大的。”
身后传来晏闻的声音,祝约转身就被热乎乎的糕贴了满脸。晏闻没走正门,他干脆翻窗进来,抓住祝约的手在太平门处圈了个圈。
“宋昶从京口入金陵必然走太平门。祖梧不是省油的灯,他胆子大本事也大,若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举兵造反,等到今天其实是还是在担心京郊的三大营,所以他要等宋昶入京。”
晏闻朝他眨眨眼,“想让他反,就得造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假象,让他觉得这皇位他能坐稳了。”
“商赢来信,梁锦淑已经答允了我的要求,朱端一开始属意的太子就是启岳。李太儒手里无权,启修这个位子坐不了太久,太子被废以后,祖梧行事会更肆无忌惮。”
祝约说罢起了身将书案前唯一的椅子让给了晏闻,“他在东南差不多成了土皇帝,多年醉心权势,一朝得见金陵富贵,肯定忍不住了。我们退守曲靖,朱端重立启岳为太子,此时若是启岳‘病逝’,正好给了祖梧近水楼台的机会。可惜如果动用三大营,皇城见血避无可避。”
晏闻顺势坐下来,却没闲着,不肯让人去取椅子,而是将祝约抱在了自己腿上,两手环住了他的腰。
二人身量相近,祝约多年习武,虽有伤却并不羸弱,也不是常人说抱就能抱起的。但这番动作晏闻做的顺手无比,毫不吃力,还有闲心把他往上颠了颠,搭手抱严实了。
闲庭小院落花,这处突然静得叫人心惊。
“哎。”晏闻忽然叹了口气,他捻住祝约衣前垂下的一缕长发,侧耳过去,“循如心跳好快。”
祝约与他相识太久,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从方才翻窗进来他就看出晏闻心里有事,此时顾左右而言他说明不仅有事他还不太高兴了。
“我抱你你心跳也快。”
祝约摸了摸晏闻的头发,任他埋在自己心口闷闷地笑了一声。
“如果我说有法子让血光之灾少一点,秦王胜算大一点呢?”晏闻笑完抬起头与他对视,“比起找言过非,不如找我。”
祝约从那双眼睛里确实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妒意,他没来得及说什么,晏闻又道,“早就与你说过可以多仰仗我一点,就算是循如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能给你摘下来。”
“你去找言过非,我会伤心的。”
最后一句是贴着祝约的耳朵说的。
晏闻即使生气也是笑着的,他含吻了一下祝约的耳垂,察觉怀中的人僵了半边的身子下意识想侧开,他刚想把祝约扣住。结果祝约回过神后没躲,依然乖乖地呆在他怀里,垂着眼想事情。
除了耳后通红,面色竟然有几分凝重。
他一瞬就明白了晏闻为什么吃醋吃到了言过非头上,要说他劳烦言过非也就只有一件事。
离京之前小言大人追到定侯府告别,他问了言过非宋家究竟何种境况。
言过非和宋旵是同僚又是好友,宋平章明哲保身告老还乡,朝中只剩宋昶和宋旵这对关系成谜的兄弟。
他有意从宋旵下手探听宋昶的意思,所以让言过非试着套话,前些日子小言大人回了信,信中说宋旵与宋昶并非一母所出,从小就没见过这个二哥,也没有过问他在京口的所作所为。
宋旭死后,宋旵一直呆在鸿胪寺,不怎么与人来往,更别提去见宋昶。
事已至此他只得放掉宋旵这条线。
这件事原本就没多少把握,他只是一试,更不想把言过非扯进这趟浑水,于是就此作罢。
他没想刻意瞒着晏闻,后来住到曲靖,要想的东西太多,事情没成他也就没再提,那封信估计是放在哪处被晏闻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