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桯指节发白,面色终于彻底冷了下去。
“晋同织造坊每年都要做城中权贵的生意,不知怎的,后来的诚宜郡伯府再未在此事上讲究,去年尚麻的时候,做了不少衣裙。王爷终究疏忽了这点,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寻常没人闲着没事去查哪家夫人穿了什么衣裳。”
晏闻缓缓道,“只有生意人,他们最需要记性,哪家主顾有什么喜好都刻在脑子里,布料铺子的伙计接到诚宜郡伯府的生意时还奇怪,觉得莫非夫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治好了此等顽疾?”
“后来我派人找到了那个离开金陵归隐的老太医,他还记得当年诚宜郡伯夫人的脉象虚弱,说她不仅有疽症还有咳疾,身子孱弱,恐会难产。而如今的伯府夫人,可健康的很。”
朱桯闭上了眼睛,他眉毛一点一点拧起来,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浮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安燕回最后的日子是在京中诚宜郡伯府度过的。她担着王妃之名,然而一生除了新婚和逝世,竟没有一日安稳住在秦王府中。
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是在西北风沙地怀上的。
赵氏起兵,他回京平乱一路匆忙,等朱端登基,他主持朝政接安燕回回到金陵时才发现她已有身孕。
她早年生朱婳时受惊太多,加之一路颠簸,身子已经垮了。多年无所出,一朝有喜,这个孩子来的太巧也太不巧。
他想了半天竟然没有多少欣喜,满脑子都是当年女儿被害后的痴态。
确认有孕那夜,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孩子不能留在秦王府养大。
放眼京中能帮他这个忙的只有诚宜郡伯安鹄升,他派人请了这位伯爷,求他借安夫人之名保住这个孩子。
安鹄升比老郡伯仁厚,与安燕回感情极深,心疼朱婳也知道他的难处,立刻就应了下来。
在一个深夜,安燕回抱着肚子,瞒过所有人跟着兄长嫂嫂回到了诚宜郡伯府。
此后安鹄升时常传来消息,说是太医诊脉说王妃脉象安稳,定能顺利生产。
那时候他刚摄政,事情繁多,听到这些消息算得上十分安慰。偶尔悄悄去看安燕回,她气色总是不错,还能玩笑几句。
然而冬至那天,他从辅帝阁冒雪归来,见到的是秦王府内安燕回蒙上白布的尸体和襁褓中的婴孩。
安鹄升一身素白,他将软绵绵的一团孩子送到他怀中,七尺男儿双目赤红,站在妹妹灵前几度哽咽。
“燕回是看了孩子后笑着走的,她说此生得遇王爷再无遗憾。”
安鹄升的声音像是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他呆立在堂前漫天飞雪中,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带着新生的懵懂,伸出一只小手,努力抓住了父亲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而后大声地哭了。
婴孩在母亲灵前哭地惊天动地,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