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之后,他想着回金陵任职,奏章写了百八十封,可惜没能如愿。
于羡鹤觉得这样一个人不会真的替一个寒门举子考量。但是不论是官载簿,还是后来国子监的记档,那笔分例银子竟一点没少。
他写信给祝约说了,祝约只回了六个字。
到此为止,速归。
临洮是西北的地界,番邦势力无孔不入,锦衣卫那几个人就算查下去也难讨到好处。
祝约不敢拿于羡鹤冒险,但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既然能查到这个知府有问题,那么孙正仪能拿到足够的盘缠并且顺利将书读下来,足以证明他跟某些势力有所联系。
谢家遭难,他才会主动找上那股势力来帮忙,那他又为什么会被灭口?
祝约仍有想不通的地方。
雕花窗里,日光明亮,他的院子里有朗朗读书声传来。
祝约提笔落下案卷上的最后一字,才停了纷杂的思绪,拢了衣衫出门看半凋不凋的桃花。
各路大人家开蒙的娃娃穿着小巧的儒衫坐在花树下吟诵《桃夭》,明媚春光下,一片稚子童趣。
他站在廊下看着,突然有些想祝襄了。
定侯祝襄是个糙汉武夫,从不腻于肉麻之言,写封信顶多就是报平安,匆匆几个字就结束。
后来他心如明镜,知道皇帝的疑心,更是少往府中写信。从前祝约觉得不过是家书,皇帝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父子亲情都要斩断。
直至张维的信送到金陵,他看见谢家从百年高门一朝陨落,才懂了祝襄的良苦用心。
桃花树下,有个面生的小童生似乎看见了他,大着胆子跳下石凳,手里还抓着枝粉色的晚桃小跑过来。
“夫子,夫子。”他将桃花藏在身后,声东击西般拿出了一本册子,乌黑的眼睛转了一圈,“这首诗怎么念?”
小孩一般都是怕夫子的,祝约这些年没怎么教过童生,没料到还有这般大胆的。
见他生的玉雪可爱,眼神清澈,有几分面善,祝约朝他笑了一下,看清册子上指的那首诗是杜牧的《清明》。
与《桃夭》中的朗朗上口的四字名句相比,这首诗有些难了。
于是他轻声给念了一遍,小童生转了转眼珠子,伸出两只手,一手还抓着花枝,咯咯笑道,“听不清,夫子抱。”
祝约在定侯府中无兄弟姐妹,所以他从不知道要怎样对待这样大小的孩子,无奈之余,只得伸手将娃娃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手护着背,像在抱一只易碎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