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珠花我娘早就不带了,说是样式太旧,是很多年前她做姑娘时江南的时兴花样。”祝约看向女使,“姐姐看上去不过也才十几,又常在宫里,敢问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枚珠钗?”
女使没想他会这么问,她本来也就是受人指使来找麻烦的,一时语塞,“这是”
“这是我母妃给我妹妹的生辰礼!”朱端望着她,一把护住身后的朱翊婧,颤抖道,“你们这群狗奴才,不过是仗”
眼见他就要骂出声,祝约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抱着手炉的手是暖的,还带着龙涎香的气味,猛然覆住朱端的口鼻,九皇子一激灵,才发觉原来刚才自己原来已经冻了很久,连脸皮都冰块似的。
武英殿宫人何等眼色,福身道,“奴参见贵妃娘娘。”
所有人都跪下了,除了两个皇子和祝约。
将门不跪后妃,要跪也只跪中宫,这是祥初帝定下的规矩。好在贵妃也不在意,她在宫里地位仅次于赵皇后与太子生母沈贵妃,向来装的是贤良名声,要欺负旁人也都在暗地里动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华服妇人从侧门被簇拥而出,她走上前,国色天香的脸上在笑,却反手给了自己的使女一巴掌。
“九皇子贵为皇子,别说这珠花本不是你的,就算是,他要你命你也不该说个不字,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耀武扬威?”她厉声斥责,小女使显然被打蒙了,伏在地上哭得发颤。
宋贵妃是千面的妖精,她换上一副菩萨面貌又走到朱端面前,状似关切道,“九皇子与小侯爷莫怕,这不长眼的丫头以后不会扰到二位了。”
祝约看着她美艳的面孔,掐着朱端的手把他挡到身后,这才眨着一双乖巧的眼睛道,“多谢娘娘。”
先帝爷的宋贵妃的确是个聪明且美丽的女人,她比赵皇后年轻二十岁,入宫就是无上荣宠。
只可惜她的命不太好,哪怕艳冠后宫,如今做了皇帝心尖上的人,到最后也没有儿女。
其他妃子家族势大,尤其沈贵妃长子朱竩深受先帝喜爱,宋贵妃怨气已深,又不敢对长子和那些外租高门的皇子下手。于是明里暗里只对无依无靠的九皇子母子使绊子,宫人畏惧宋贵妃气焰,久而久之竟也没人敢管。
年少的祝约已经能看出这个漂亮女人心怀鬼胎,也明白不是每一户人家都像侯府一样只有一个夫人,除却宋贵妃,欺辱朱端兄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那段时日他常常入宫,有时给朱端兄妹带吃的,有时带些小玩意儿。也不敢做的太显眼,恐有结党之嫌给家里招来麻烦,故而要么偷偷摸摸地送,要么给每个皇子都备了一份。
祥初帝瞧着都是些吃喝玩乐上的孩子玩意儿,只当他是在宫里找到了玩伴,也没多说什么。
朱端早慧,他看的出祝约在帮他,也时常拿些宫里的东西回礼,还让朱翊婧也喊祝约一声哥哥。
后来祝约长大不便再跟去听军机议事,这份交情也没断,偶尔宫宴上遥遥一见,朱端也会朝他招招手。
他以为等太子一事尘埃落定,朱端长大,宫里那些破事就会消停,谁知最后是先帝枕边人赵皇后一朝谋了反。
谋反得大戏众人都认为是赵皇后主使,他却在机缘巧合中得知其中也有宋贵妃一份手笔,当年赵皇后东宫屠杀十三皇子时,将吴嫔绑在宫里以此胁迫朱端回京的人,是宋贵妃。
祝襄赶到时将她一箭射杀,吴嫔也早没了气息。
她生前也许嗅到了风吹草动,以朱端朱翊婧身患易传染的顽疾为由,送他们去了外祖家,避了难,也给儿子白捡了这么一个皇位。
其实祝约一直都知道,论起当皇帝,不论是赵氏之乱里不幸殒命的悯太子朱竩,还是远在曲靖府颐养天年的秦王朱桯,都比朱端更为合适。
朱端此人也许是慧极必伤,也许是从小饱受欺凌,心思敏感多疑。
不论是臣子还是朋友,于他而言都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祥初帝治臣御下的手段,承泽帝是一点都没有学到,加之这个皇位到手得太过巧合容易,人便日日过的像是踩在浮木上,自然会生出不少腌臜心思。
非要说他信得过的,只有自己的亲妹妹康南长公主,就像是要弥补幼年的苦楚,朱端继位后,什么好的都先供长公主府,有时规制连皇后都难以比肩,就连康南倾慕晏闻,都能让他短短数年跻身九卿。
为的就是长公主下嫁后依然风光,只可惜这份心软从未落到旁人身上。
他坐稳皇位后立即逼走秦王,又着手清理从前扶持悯太子一党的谢铮,下一个倒霉的是谁?谁也说不准。
唯一能肯定的是,朱端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信他,不然不会让秦王远至云南曲靖,又派祝襄回了凉州卫驻扎。
两地之间何止千里,种种举动就像是生怕和祝家某日脑子一热,站到秦王那边。
这些年他留在金陵,不敢求高位,不敢参评政事,遇到官员宴饮也是能躲则躲。为的就是告诉世人,揽江军兵权已经交了半数以上到三大营,定侯府后继无力,已无从前风光,彻底废了也可以放过了。
可这次他出手救下谢风野,明面上已经糊弄过去,谁又知道皇帝会怎么想?
祝约抬头对上周皎的牌位,深夜里几盏烛火莹莹跳动,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无助,“娘,我倒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