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卷站在永夜笼罩的银城当中,面色难以平静,他深深呼吸着北地的冰寒雪气,脑海里一片紊乱,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并非是因为身体寒冷。
的确有一股冷意,从脊椎上涌,然后递入大脑,像是一柄刺刀,让他抑制不住的微微轻颤。
北魏出现的黑光,最粗大的,也不过是儿臂大小,已经极为骇人。
这样的黑光,每一城每一地都有,无法被彻底消灭,看起来就像是恶魔在穹顶张开了巨口,从喉咙里泄出了一丝罪孽,便遮去了世上最美妙的光明。
陈万卷拄着古朴刀鞘,衣衫鼓荡,一步一步,向着那片永夜艰难走去,大雪铺面,将他的青袍掀开,越是接近那团漆黑,他的内心越是感到震撼。
这样的漆光,在北地聚集的,足足有大魏拢合在一起的数十倍,上百倍,甚至还要多!
难道这就是永夜降临的样子?
陈万卷的内心忽然觉得无比苦涩,他来到了城下,还有一部分城池的轮廓,在风雪之中显得银白而尊贵,世间最古老的圣地之一,十之**已经被永夜吞没。
陈万卷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搭在那扇巨大的银城门上。
他犹豫了很久。
手指的指尖一直在颤抖,世上任何的平凡人,在站在真正的神迹,或者真正的地狱面前,都会有这样的体验。
指尖距离白银古门还有一点距离。
在陈万卷犹豫的时间里,这个北魏年轻儒生,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想到了自己骨子里流淌的太虚馈赠,那位城主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在吞衣峡动用之时,魂海上方如风雪飘摇,又如长夜将至。
此刻的感受便是如此,自己意念坚定,却无法在心湖里点一盏明灯,只能摇曳明灭,随波逐流。
他又想到了洛阳城里的那封牡丹词,咿咿呀呀的台戏,漫长又美好的童年,开满庭院的牡丹花,懵懂可怜又可爱的少女面庞。。。。。。
唇角微微翘起。
接着便是一抹苦涩。
邀北关的苦等,洛阳城的拒绝,吞衣峡的漠然,一路又一路走来,他等了这么久,居然等到了魏灵衫在兰陵城与易潇一同出席萧布衣婚礼的消息。
心湖里原本被冰霜冻结的水面,微微炸开一丝裂痕。
于是风雪交加,心湖裂开之后,这位儒术传人的胸口,生出了钻心的痛楚。
陈万卷闭上双眼,捂住心口,艰难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银城城门,整个人跌入黑夜当中。
他跌入永夜,撞到一袭白袍之上,宽大的银袍之下,似乎是一具高大却不魁梧的身子,那人银袍下的身子极为窈窕,腰段玲珑,白袍上风雪点点,大袍向前飘掠,整个人却捧着陈万卷的面颊,犹如一盏飘摇的烛火,向后轻轻掠去,双足连在地面滑行,一直滑掠到了一个宽大的座位上,向后坐去,身子沾到巨大王座的刹那,化为零零散散的风雪轰然撤散。
陈万卷向前跌去,双手撑在了王座之上。
“坐。”
有清凉曼妙的女子声音,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如世间剧毒,勾人心弦。
陈万卷闭上双眼,颤抖着坐在王座之上。
他不敢去看那人的目光。
陈万卷的对面,银袍之下,是一个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女人,单手扶颊,彻底打碎了原先的那张面具,脱胎换骨,变了一副模样,风雪在她面前飘忽旋转,即便陈万卷睁开双眼,也不可能看清她的面容。
“是大魏皇帝派你来的?”
女子清凉声音再次响起。
陈万卷艰难平复呼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