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安有些震撼,看着云雾里有些模糊的菩萨娘娘,又环顾周围极为辽阔的日月佛台。
该是多大的一尊雕像,这样长宽数里的巨大佛台场地都供奉不下?
“天极海尽头。普陀仙山。”白袍老狐狸感慨道:“那座仙山有海天佛国、南海圣境的美誉,始符年间的那位佛门女菩萨就隐居此地,称之为人间第一清静地。普陀山巅有一座真正恢弘巨大的日月佛台,供奉观世音菩萨真身像,遥隔三千里海域便能看见,法相通天盖地。只可惜莲花峰论道之后,佛门那位号称观世音转世的女菩萨陨落人间,普陀山巅那座巨大雕像一朝崩塌,佛门衰落不可阻挡,南海再无盛大佛国。”
他挑了挑眉,点指小殿下道:“这小子的母亲乃是魔教当年的圣女慕容,一人杀遍江南道的恐怖女魔头。”
易小安不太明白为何这只白袍老狐狸话锋突变,转到了小殿下身上。
柳禅七眉尖微微扬起,道:“他的母亲慕容,当年一袭白衣入中原,便端的是世上最凶最凌厉的杀伐之道,龙蛇天相修行体魄无人能出其右,杀得中原八大国天榜高手鸦雀无声。”
柳禅七突然戏谑笑道:“八大国期间有许多可笑的传言。”
“最为可笑的一个传言,便是谣传那位杀伐森然的魔教圣女慕容,乃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转世!”
“魔教圣女入世,大开杀戒,帮齐梁不知道杀了多少九品高手,除去了多少棘手祸害,最终才有了一统天南坐拥十九道的兰陵城。”白袍老狐狸面色平淡道:“慕容比北魏森罗道的女阎王更狠更毒,又怎么可能是观世音菩萨的转世?”
易小安突然开口道:“我不相信转世。”
白袍老狐狸深深看了少女一眼,道:“转世的确是有,佛门几乎每代大世有活佛菩萨转世应运而生。只是谁也不会相信慕容是那尊菩萨的转世,魔教不会相信,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简直是一桩无稽之谈。”柳禅七缓缓瞥了一眼还在顿悟境界中的小殿下,道:“后来这件事情被佛门揭开证实,她天赋而生的龙蛇相中蛰伏佛门气运,修行的无名功法乃是三十三重天经,除了那位菩萨转世,别无其他解释。”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众叛亲离。鸩魔山不会认这一位魔教圣女,佛门自然也不会真正把她当做菩萨供奉起来。”柳禅七苦涩道:“一个人再强,终究难以抵抗一个时代。她杀了太多人,流了太多血,所以最后的结局一定不会太美好。”
白袍老狐狸摇了摇头。
“我的师父这辈子就盼着能成舍利子果位,结果圆寂的时候无法阖眸,一身佛骨,最终什么都没有烧出来。”柳禅七卸下桃木酒壶,狠狠灌下一口,半响后苦笑道:“他老人家最后跟我说,若是当年他能够忍住心,不去亲手揭开这一层面纱,就不会有江南道那一件血案。”
“佛门讲究因果,报应。我想这就是报应吧。”
“因果报应,有因必有果。”柳禅七怔怔发呆,道:“我师父当年与慕容结下的因果,说到底不能算是欠,但总归是对不起她的。”
这只白袍老狐狸看着眼前这位懵懵懂懂的少女。
十六年前,慕容死战江南道,护住的不仅仅就只有那位襁褓之中的孩子。
还有一株长生药。
柳禅七曾经跪在师父碑前,哭着立誓,若是自己洛阳一行能够不死,便要为师父还了因果,让师父能圆满归位,此生再无遗憾。
后来他果真活了下去。
只可惜慕容的后嗣在兰陵城,齐梁皇都,世上无人能够伤了那位小殿下,他比不上那两位宗师,去了齐梁也只是自讨无趣。
于是柳禅七去了东关,看到了那株被大丹圣当做掌上明珠儿的长生药。
师父的因果早就被那位白衣女子无情斩断了。
结下了恶因,却没有结果。
柳禅七想不通自己还能为师父做什么。
他救不出佛骸里的那位女子。
也做不到为师父还清夙愿。
他就只是那个平凡而卑微的柳白禅,不甘心,不情愿,却无能为力,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他的人生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十六年。
直到此刻,一身白袍邋遢无比的老狐狸看着年幼初长成的少女,还有那位早早便展露峥嵘的小殿下,这才惊觉自己人生这十六年来过的如此茫然。
原来世间的因果线这么长,纠缠如此多年,将两个人从生命的开端便拆开,而后又不着痕迹的缝合,最终曲曲折折,以至于纠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