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从小就读书专研权术之道,总想着将来能发挥所长,名流青史。
但上天似乎是想磨练磨练他,年轻时候的道路尤其的不顺。他一开始被隋朝的元宝藏看中了,跟了一段日子后元宝藏归降了李密,于是他也跟着李密混。李密还是比较看重他的,任他为元帅府文学参军,专掌文书卷宗。可惜武德元年,李密被王世充打败了,归降李唐,于是他又跟着李密来到长安混。
李渊不喜欢李密,归降之后一直怠慢他,于是乎,魏征也一直被闲置着,得不到什么发展。第二年的时候,他向李密提议去黎阳安抚李世绩归唐,诏准后就即刻前往。
他很有本事,和李世绩谈了谈,就谈出个纯臣来。但好运依然没有跟随他,没过多久,窦建德打了过来,攻下黎阳,这下魏征又成了窦建德的俘虏。
窦建德是个老实人,抓是抓了,但也没为难这些俘虏。只是魏征一腔远大抱负,在他这儿依然得不到多少施展。
现在王世充基本上是不行了,窦建德和李世民最后大决战,胜负不明。魏征的个人前途也犹如风中飞絮,江中浮萍一般飘忽不定。
年近四十,理想得不到实现,才华没地方施展,对魏征来说,不可能是不痛苦的。他急切的需要一个可以让他唱主角的舞台,给他一个展现自我价值的位置。
对于我的到来,他表现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但我能感受到着淡然,平静之后的蠢蠢欲动和焦虑兴奋。
这是一个同样充满着权利欲望的男人,只是良好的教育和长期的落魄生活教会了他隐忍。
魏征家庭条件很不好,虽然住的地方还算宽畅,但显得破旧。生活用具也很简陋,皆是些很普通的陶器木器。衣着也朴素的很,但收拾的很干净,有着知识分子特有的矜持。他的夫人布衣素裙,身上没半点金银装饰,最令人惊讶的是,家中没有孩子。
魏夫人烧了茶招待我们,茶叶也不好,茶具也简陋。
但我很从容的拿起就喝。要知道知识分子都有很高的自尊心,可以穷但不可以没了自尊,与这类人相处,你不能随便,你越不计较富贵世俗,就越显得你有格。
登门拜访,见面礼总是要备点的。这礼也很讲究。送金银财宝,华贵之物,那是不行的。可能会被人直接照脸扔出来。这么送简直就是当面取笑人家穷,把耳光直接打人脸上去了。
我给魏征备的是晋人手抄的古书,没啥实际用处,但投其所好,显示风雅。给他夫人送的是一对玉耳坠。玉不是顶好的,但质地温润翠泽,且雕成精巧的玉兰花样,大方别致且不炫耀。不敢送锦帛绢稠,太华丽了,不稳妥。
还备了点上等的好茶和纸。本来还准备了点心和小孩玩具,可惜用不上了。
礼物魏征没推辞,他知道自己的价值,也知道我这只是投路石而已。当然,这种稳妥含蓄的礼物,他也不反感。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这点比其他知识分子好,不然迂回来迂回去的互相试探就太没劲了。
“晋郎此来,意欲为何?”他拿起我送的书,没翻只看了看就随手放在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魏公这话就明知故问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大唐太子早就仰慕魏公智谋,此次托我前来,就是想请魏公出山,扶助太子。”我笑着说,悠闲的喝茶。
“如今唐夏征战,胜负难测。晋郎不远千里而来,鄙人很是感动。只是如今我为官在夏,不忍舍弃故土百姓。”他说。
说的好听,不忍舍弃故土百姓。说穿了他也有他的顾虑。唐夏之争那只是表象,往深了说那其实是关陇士族和山东士族的争斗。李唐代表的是关陇一派,而魏征所属的虽不是山东士族,可却是山东新兴力量士豪一族的代表。两派利益上有一定冲突,要他转投李唐确实是有顾虑的。而且当初他和李密去唐的时候,感情上也受过一定伤害。
“先生顾虑,小晋完全理解。若先生不嫌弃,请听小晋一言。”我放下茶碗,神色一正,看他道。
他面色也一正,正襟危坐,认真看我。
“晋郎请讲!”
“我大唐关陇出身,虽然比不得中原山东士族,但先生也不能说我关陇士族就没有了体面高贵。如今天下之势,已从原先三分天下而变成了两分天下。更何况这两分天下,目前也不明起来了。”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夏主倾国兵力去援洛阳,与我大唐秦王对阵。秦王威名,先生应是听过的。”
“秦王少而敏捷,长而神武,威名远播。但夏主之德,仁厚之心,也是世人皆知的。”他说。
我摆摆手。
“先生此言差矣。打仗不是治,重武不重仁。此一战,夏主虽然出师仁义,但却未得先机。我秦王虽然久攻洛阳,师已疲惫。但秦王拿下武牢,先机已得。且秦王神武威名,将士皆以为天意,虽疲却不馁。夏主此去,虽然胜利先前,但骄师急军,僵持不得。然而武牢未得,与我秦王相持,日子长了,必生倦意。到时候,三十万大军只怕军心溃散,亦不足为惧。”
他低头垂眉沉思。
“前方战事先且不论,就政事而论。先生如今身在夏朝,可有施展?”
这一问说动了他,他面色一动。
“先生是河北人,自然是想为河北做点事。但为河北做事却并不一定要身在河北。先生若是得到施展之所,身虽不在河北,又何愁不能为河北做点事?”
他抬头看我。
“先生并非山东士族,一介寒士而已。就算先生想在河北有所作为,只怕也没有出头的机会。”见时机合适,我给他一头喝棒,戳穿他的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