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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朝时,他?便是落璮城的?城守了,这么多?年在周家猛虎侧卧相安无事,必定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前几日我?初到落璮城时,他?诺诺来迎,我?不由轻看他?一眼。如今祝长舟猝然揭竿而起,我?听说?他?闭守城守府,不肯交出城守印信。
城守有兵权,动乱刚起,城外驻军并不知悉城内具体情况,借着时间差拿着城守印信去?调兵,就可?兵不血刃下一城。
因此,周家的?投诚礼便是:他?们会搞定赵致。
周永英带人杀到城守府书房门前,赵致按着玉印要玉石俱焚。僵持不下,我?便要去?看看。
待等我?到了书房前,只见周永英神色冷然地盯着赵致抱玉印的?手,旁边的?师爷在说?一些劝降的?话,赵致全然没有那日的?谄媚,低眉垂目好似老僧入定。
周永英见我?来到,本转向祝长舟的?脑袋生生又冲着我?的?龙袍转回来:“他?在等援手。”
我?微微一点头?,说?道?:“都退下,让我?……让孤与他?谈谈。”方才借着气劲儿称孤道?寡,如今却有些不习惯了。
祝长舟有些担忧:“主公……”
“无妨,”我?说?,“赵卿心念旧主,乃是忠义之人,岂能伤孤。”
第42章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话的逻辑其实有点问题,赵致既然心念旧主,自然对我有敌意。
但在场的哪个不?知我想要和他?单独谈谈的意已决,自然无人辩驳。
祝长?舟一众退到院外,院门半掩。
风雪仍大,我一手撑着从婢子手中接过的伞,一手负在身后,四?下一观,赵致向来奢逸,院中的梅花都是西域的四?支春。只是,今天这遭,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种?“奢逸”是否是一种?保护色了。
赵致仍旧没有说话,我听说,祝长?舟兵变后他?就没有开过口。
于是我收伞踱步入室,赵致没有拦我,只是按在印玺上?的手又紧了紧。
我把屋内另一把雕花椅子搬到院内,施施然撑伞坐定,才道:“不?必紧张。”
赵致警惕地盯着我。
我道:“赵大人好风骨,昔日?越王勾践——勾阶——卧薪尝胆,恐怕也不?过如?此了罢。”
我道:“赵大人要清白名,孤全你。赵大人屋内架宝剑、调素琴,可谓剑胆琴心,这二者哪一样都可以自戕,血溅孤王五步之外——青史这么写,岂不?好看极了。”
赵致还是看着我,不?开口。半晌,我笑道:“赵大人怎么还不?动手?那孤王再给你个选择,孤王不?在甍檐之下,无柱可绕,赵大人手中的印玺冲孤一掷,孤可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我说:“红血配红梅,多风雅。”
赵致说:“陆一衡。”
这回换我没有说话,我只是带着那点似笑非笑看他?。赵致拖延时间、希求城外守军得信,致使祝长?舟桃代李僵之计不?攻自破是真,他?三缄其口、专待于我也是真——他?有所求。
有所求,就是有所用。
果?然,赵致一话出口,便不?再沉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赵致说:“有一个男童,家里不?富裕,爹娘省吃俭用送他?上?了学堂。他?也争气,二十岁中了秀才,被隔壁富贵人家聘为西席。东家公子不?喜念书,西席先生从秀才考到举人,东家公子还是白丁一个。于是,东家老爷想了个办法?,他?要收西席先生为义?子。”
赵致说:“任西席先生如?何?推脱婉拒,东家老爷最终还是摁着他?磕了头?——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当时院里没有这么多花树,那天来了很多人,多到西席先生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他?只记得,所有人都在鼓掌微笑,只有他?在哭,他?又不?敢哭,额头?上?的血痕代他?哭。”
赵致顿了顿,看着我说:“他?们就像你这般笑。”
我顿时敛了笑意,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涌上?来——倒不?是恨他?什么身份上?的“以下犯上?”,而是我突然意识到,从前?的我不?会?这么笑。
但我没有打断他?,他?也不?惧我沉沉的眼神,继续说道:“于是西席先生也成了东家公子,东家赏了他?这个宅子,他?为东家结党营私、收受贿款,甚至□□。他?学会?了怎么笑才能让别人瞧不?起他?,他?需要这种?瞧不?起,瞧不?起——就没有人注意他?做了什么。”
赵致说:“但谁会?喜欢让别人瞧不?起呢。”
赵致说:“直到有一天,皇帝召见了在翰林院供职的他?,说要让他?回乡,去替皇帝查一查东家。皇帝知道他?是东家的人,皇帝很年?轻,和你一样年?轻。年?轻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当然,皇帝也很敏锐,察觉出了他?对东家的恨,于是皇帝许给他?高官厚禄,妄图把别人家的狗用肉诱到自家院来。”
赵致说:“但是他?查不?出什么来,东家从来都没有信过他?,他?为东家做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办法?证明是东家的要求。于是,他?做了一件冒险的事——他?派人刺杀路经他?治下的将府姑爷。”
我闻听此言,遍体生寒:“……你说什么?”
赵致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他?知道,要扳倒一个庞然大物,需要另一个庞然大物才行。他?不?后悔这个决定。只是他?没有料到,北山的火药碰巧在那天炸了。”
赵致说:“那天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东家私制火药——否则他?早功成身退。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他?又觉得没有必要再拉无辜的人下水了,他?让人知会?刺客,不?必进行下去。但回来的消息却是:刺客死了,姑爷遇上?了另一波刺客。那波刺客更加嚣张,在他?治下横行,但他?知道那不?是东家的人,东家不?是这个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