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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我箭射皮车那一仗,还是小巫见大巫。怎么形容这漫天的血腥——比猛然掀开带血丝的生肉的保鲜膜所涌出的血混杂组织的味道,还要猛烈一千倍、一万倍。
我低着头喘气,生理性的泪水淌了满脸。
——是闻一下就勾起血液里对死亡最大的恐惧的味道。
月麟给我抚背顺气,我扶着她缓缓挪到椅子上。
——是生人一窥阎罗殿的味道。
我瘫在椅子上,闭着眼微声道:“前线可有军报?”
月麟道:“传了两次左右翼增援,余下的婢子便不知晓了。”
她鲜少在我面前自称“婢子”,我乍一听还有些不适应,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情报她的身份是无从得知的。
我本也没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军机秘要,这个增援是原先商议好的,目前看来没有太多的变数。
那这个血腥气为什么这么浓烈?总不能全是朔荇人的血。
我其实坐不太住,又自知帮不上前线什么忙,又焦虑又无奈地坐了半晌,灌了碗药,听见月麟说大军回城了,才从椅子上弹起来。
月麟向来心细,早在帐外为我牵好了马,我用面巾掩住口鼻,顶着不适往北城关打马而去。
越往北走,那种腥臊的气息越浓,我口中泛酸又有些想吐,勉强忍住了。
北城关果然已经打开,祝长舟的马走在最前,我连忙迎上去,只见她银甲染血,脸上也不甚干净。
我唤了声“元帅”,取出手帕给她擦脸,祝长舟有些不适应,顺手接过自己胡乱抹了两下,她也不好将脏了的帕子还给我,便自己攥着。
我私心作祟,也没有伸手问她要。
我打量她上下盔甲无有破损,想来是没受什么伤,便放下心来,调转马头与她并辔而行。我这时才发现,周永英与祝长舟也是并肩而行。
周永英何时上的前线?虽知周永英很可能是周元帅安在明面上的眼线,可毕竟祝长舟还是要给周元帅面子,放周永英上前线不足为奇。我理智上这样想,但终究觉得有些吃味。
更何况,按辈分论,周永英是长辈,合该走在前头,但按官职论,祝长舟又是上官,论来论去,哪有二人并肩而行的道理?难道这还能正负相抵?
我垂头胡思乱想着进了帅帐,祝长舟甲也不脱,指着沙盘就开始复盘。
我听了一阵,总算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祝长舟打着谈判的名义,对条款处处紧逼、寸步不让,朔荇人也听出成朝想要开战的意图,弓箭先发。
这一步正中祝长舟下怀,她并不想背挑起战事的骂名,既然对面发了箭雨,便也号令放箭。长木板搭在护城河上,成朝骑兵正面冲锋。祝长舟一马当先,与赛图战作一团,二人不分伯仲。祝长舟见胜负难分,立时舍了赛图,斜地里去战他的副将,三两合就将那副将斩于马下。赛图其时被周永英缠住,见副将被斩大吼一声就要去杀祝长舟,恰此时,左右翼增援已到,朔荇的粮草也被烧。赛图见局势不妙,果断收兵,这才有了我在地道口看见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