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舟虽然还“生我的气”,但她不会不来接我。
果然,马蹄裹着祝长舟的声音响在车外:“陆郎。”
青霜搀我下车,只见祝长舟一袭红衣,骑高头大马,仿若等新娘子下轿的新郎。
她抬眼往我身后一扫,翻身下马,亲自把我搀到木轮椅上,推着我走向早已备好的马车。
我这才有机会环视四周,祝长舟领了一队兵来迎我,但我还没仔细看,就被半搂半推上了车。
车里十分暖和,茶点齐备,候着的小丫头被祝长舟打发出去了。
马车缓缓行进,我忍着疼痛正襟危坐。
祝长舟很显然有所察觉,但她并不开口问我。我不知如何启齿,一时间车内沉默了下来。
终究还是我艰难说道:“随行丫鬟仆役共十二人,没了。”
“在生璮县?”
“是。”
祝长舟沉默了一瞬,道:“几日前我收到信,才知道炸山一事。回信不便,只能在此等待。”
我于是把蒙面人围杀、援兵来救、发现山洞这几件事讲与她听。
祝长舟听罢道:“我会差人去查。日后让月麟、九真跟着你吧。”
我难以释怀,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倘若你是我,可会有破局之法?”
祝长舟认真地看着我:“没有。”
我苦笑一声:“不必宽慰我。”
“你当时痛得几乎不能起身,出了马车就是众矢之的。若是放纵马车试图冲出重围,对方可是骑兵,只消围住马车,便是羊入虎口。若是赌一个山中无炸药,往北方逃,山路崎岖,马车笨重,焉能跑过轻骑快马?”
祝长舟道:“桩桩件件都是死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便不再说话。祝长舟思索一阵,提声对马夫道:“去烈崖。”
我心情低落,也不问为何去。等到烈崖时,祝长舟把我牵下马车,车外的秋风吹得我打了一个寒颤,小丫鬟连忙从车里取大衣披在我的身上。
祝长舟让她又取了个拐杖,对我说道:“崖上路窄,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
真正踏上崖,我才知道路不是一般的窄,勉强只容一人通过。
路有很多条,纵横交错,仿若蛛网。
路的两侧插满了墓碑,每个不过巴掌大小,或木制或砖制或石制。放眼望去,那是漫山遍野的名姓。
祝长舟只领我走了几步,没有往深处去。日近黄昏,残阳如血,照在鸦羽般的碑丛上,像是铸铁镶边、壮士泣血。
她说:“这是战死在镜湖城、却无家可归之人的故乡。”
她说:“跟着我的女军战死者十之二三,我曾经想,她们何必在战场上拼杀?在主家受些磋磨,总好过丢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