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以一布衣面圣,中间过程自然纷纷扰扰,繁杂不堪。
就算是名义上是被请来的张角,也并没有太好受。甚至有些个对神异不以为然的官员,只当眼前这个黄袍道士又是个装神弄鬼的方士,就如当年忽悠秦始皇的那些人一样,竟然还暗暗索贿。
张角只当没听懂,好在无论如何他都是皇帝点名要见的人,更多人也在天花乱坠的异象中对其多有敬畏,这些家伙不敢真在这时候使绊子。
终归在朝会之后,张角由不知何职的官员引领下,穿过繁华雄伟的宫殿,与无数投来异样目光的众臣擦肩而过,来到了大殿之上。
汉灵帝坐在玉座上,张角则在底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极远。
殿内并不空旷,侍卫,宦官各司其职,同陪的还有几名头戴委貌冠的公卿士大夫,倒也让张角站在殿中不嫌孤单。
“贫道张角,见过陛下。”
因为不知道应该行何礼,张角干脆就作了个揖礼,由于身穿道袍,在场众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刘宏面颊微胖,胡须柔顺,神情在见到张角后,从不耐变为了饶有兴味,微笑开口道:“大贤良师,听说你可以凭空制造出粮食,是吗?”
张角知道那是自己能来此地的唯一原因,倒也不惊讶皇帝如此单刀直入主题,躬身道:“是的,陛下。但此非道法,乃司辰所赐。”
“司辰?这是哪路神仙?你太平道不是信奉的中黄太一么?”刘宏露出疑惑之色。
张角有些惊奇,虽然他传道数年,但没想到皇帝竟也能说出太平道的一二事来。
很显然,是自己前来时刚刚了解的。
而皇帝有主动了解太平道的行为,更是让张角心中升起一丝火热。
他用生平最谦卑的态度,恭敬道:“正是,然太平道之所以信奉中黄太一,是因为追求先贤治下的太平盛世,如儒子奉周公。”
“而司辰……乃当世显真迹之唯一正神!”
这话一出,顿时让大殿之内响起低声议论的嗡嗡声,甚至还有几声嗤笑。
刘宏不以为意,他身旁的一名宦官上前一步,微笑道:“既然如此……大贤良师何不再让真神显灵,再为南阳遭旱百姓,变出个十月钱粮?”
另一个宦官也出列笑道:“不是吾等不信,着实是此事干系百姓民生,若能成,以大贤良师活人无数的功德,将来位列仙班也未尝可知?”
由于现在不是朝会,而是面见布衣,名义上不能在朝堂上发言的宦官,也随意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他们便是赫赫有名的十常侍,是汉灵帝唯一信任的刀子,这般行径在场众人也早已习以为常。
张角微微蹙眉道:“神威不可言,神恩不可测。司辰每当显灵,便会在几日内神隐上界。可济百姓一时,不可济百姓一世。”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刘宏,目光炯炯,言辞恳切地拱手道:“当日颛顼绝地天通,便是隔开人神两界互不干涉。此危难之迹,能承因果缓解地方,已是神恩浩荡。”
“吾等该做的,不是将一切责任托付于司辰。更应该以黄老之学,赈济灾民,少取税赋,减少徭役,与民休息,方才可实现真正的太平盛世!”
此话一出,刘宏原本还感兴趣的神情,立刻拉得老长。
他的眉头皱起,心说又是这些老掉牙的玩意,这个大贤良师可没看起来那么聪明啊。
朕是不想用黄老之学么?关键是朝堂之上全是世家出身的儒生,朕用个屁!
况且黄老之学就真的好么?当朕没读过书?所谓的与民休息,少取赋税,只不过是把那些钱粮平白无故交到地方豪绅世家的手中,不仅不能起到效果,甚至连现状都维持不了!
既然底层的泥腿子总归要纳粮,凭什么不能纳到朕手里?
文景之治虽然诱人,但在人心不古,礼崩乐坏之当世,信了这个道士的邪,怕是没两天就要亡国了!
还不是因为天灾不断!若能年年风调雨顺,朕也能当一代明君!
心中想着这些念头,刘宏从原本和张角见面当乐子的心态,立刻变成了像是面对朝会纷乱一样的不耐烦。
他语气冷了下来,直接道:“你当朕不知道这些问题?可大贤良师只考虑底层百姓,又何曾考虑过朕的难处?”
张角被这话给弄愣了。
皇帝还有难处?
刘宏站起身来,也懒得和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小道士废话,对方丝毫没有见过世面,脑袋空空,说之无用。
他直言道:“大贤良师若能唤粮万万石,可解朝野上下燃眉之急,活天下流民千千万,这治国之策,当由大贤良师一一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