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衰啊!
我举起空的一手不分头脸往那人抓去,现在只能期望老天保佑年玉莹练过鹰爪功蛇形刁手一类的本事。那人没料到我如此不懈反抗,匆忙间侧首避过。我指间一滞一热,只抓到了他的脖颈,他喃喃痛骂了一句什么,总算放开我。而我用力不当,指关节仿佛扭到,痛得眼眶一酸一热,溅下泪来。那人回过头,做了一个冲过来的动作,一眼看到我表情,却愣在当地。我吸口气,抬手背擦擦眼睛,正好初月出云,辉洒大地,也一眼看清了他。
他个子不高,奇怪的脸型,有些短,不长不圆不尖不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平衡,倒是一眼就让人记住的那种,还有他的海豚嘴,不说话也是嘟嘟在那里的样子‐‐然而,等等,他的眼睛!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大而亮的瞳孔,长的睫毛,眼型像桃花瓣,眼尾微微上挑,既利落、又媚气,润润的像是上等的黑玉,不知为什么,又像含着一点湿气在里面,湿淋淋的很是勾人,令到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某种小兽,华贵、另类,而他脸上带出的那一种随时会开始赌气的轻微神经质的表情,却可爱得很。被色情狂吃豆腐的确让人不爽。
但是被一个竟然生了这么美的一双眼睛的色情狂吃豆腐,我想我要斟酌一下发飙的方式方法。
月色如此皎洁,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色情狂同我斗鸡似的对视片刻,忽然硬梆梆开口道:&ldo;怎么样?很陶醉吧?&rdo;
我正怀疑我的听力是否发生问题,他已经笑起来,还笑得前仰后合:&ldo;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这样!果然‐‐女人啊,就是麻烦我仔细回想一下,刚才被他吻到的时候我好像也没有轻吐香舌欲仙欲死什么的吧?那他到底在得意个啥?
事关重大,我不得不为自己剖白:&ldo;喂,我出来不是……&rdo;
他打断道:&ldo;你出来不是见我,是为什么?&rdo;
我神气地摸摸荷包里从十三阿哥那拿的几片金叶子:&ldo;我买东西!&rdo;&ldo;买什么?&rdo;我噎住。我是白痴,这年代怎么可能有卫生巾卖,卫生纸都不知道有没有!他见我答不上话,更加乐不可支地摆摆手:&ldo;我今天练了一天骑射,累死了,明儿回京见!&rdo;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跳跃性思维,一垂眼,却赫然发现他腰里系着一根明黄色马尾卧龙带,一惊之下,险险咬到自己舌尖,他却大咧咧甩手与我擦身走过,刚走出去,又退回一步,望着我紧紧眉道:&ldo;我等着你,你敢不来的话,就死定了!&rdo;他一抬手打下我的帽子,玩戏似的捏在掌中,笑哈哈自去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又一次受到刺激:这人走起路来&ldo;水蛇腰&rdo;一扭一扭的狂嚣张,却又扭得异样情色,偏偏是我好的那一口。完蛋了,没想到回到古代,我内心的邪恶本质竟然只增不减,什么世道!
‐‐只不晓得,这家伙究竟是皇阿哥里面的老几?
我举头望明月,低头猜谜语,虽然诗兴大发,到底没那实力,只好作罢,悻悻然走回驿馆,一路脚下腾云驾雾般,也不是不受用的。谁知刚转过影壁,穿过布满紫藤萝的垂花门,一个熟悉声音突然响起:&ldo;小莹子!&rdo;
我急转头看时,原来是十三阿哥在花厅里招手叫我,那花厅虽足有四进纵深,但一下摆放上十几张巨大的八仙桌,也不觉得大,四阿哥就坐在花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除了十三阿哥,只有戴铎在旁侍立,说话不像说话,商议不像商议,搞不清在干嘛。我也懒得理那么多,十三阿哥叫我,我就朝他走过去,因有两位阿哥下榻,驿馆里早清过场,除了贝勒府出来的侍卫,闲杂人等一个不见,我走在水磨地砖上脚步已经够轻,仍发出一阵&lso;咚咚&rso;脆响,格外惊心,这么些天了,我还是不能习惯四阿哥在场时散发的那种压迫感。我依然不惯行礼,好在十三阿哥抢着开了口:&ldo;小莹子,你先前跑哪去了?我叫人找了你一圈也没找着。你这么满面笑容的是玩什么去了?&rdo;
我眨巴眨巴眼,真正恼他老是小莹子小莹子的叫我,好像叫小太监似的,但各人爱好,不便强求,我一向猜十三阿哥小名点点,跟他是计较不来的,只好故作无事道:&ldo;我出去散步呢,晚上吃的点心太硬,不消化。&rdo;话音刚落,四阿哥猛地一掌拍上桌面,台面上两只育薄瓷茶杯应声蹦起,一只在台面上打了一个滚,翻出桌面,哐啷坠地,碎片茶水四溅。我毫无防备,表情还没调整过来,只见四阿哥冷冷叱道:&ldo;跪下。&rdo;
戴铎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但十三阿哥的眼神我看得懂,他是让我听话,可四阿哥说翻脸就翻脸,根本无法让我接受。
我气得浑身发抖,只尽量克制着,僵持不动,十三阿哥见势不对,要过来拉我,四阿哥嘴角一挑,十三阿哥便不动了。
四阿哥睨着我淡然道:&ldo;还是你面子大。老十四是我同母兄弟,我回京他不来接,却巴巴的来见了你,大半年都过了,就单差这一天两天的功夫。你年家满门都是我的奴才,我的规矩,你还记得嘛?&rdo;我是知道十四阿哥有个一母所生的兄弟,但要说今晚见着的那个是十四阿哥,打死我也不信,他长得怎么可能跟四阿哥差这么多,简直冰火两重天。
但小学生也了解,四阿哥就是将来的雍正皇帝,跟他别苗头,等于反抗历史潮流,绝对是不上算的,还算我平时喜欢听壁角,他的规矩我当然听过一些,当下答道:&ldo;知道,四爷用人的规矩,不是难民从不收用。&rdo;十三阿哥脸没绷住,笑得一笑,四阿哥一眼把他瞪回去:&ldo;这是跟主子说话的规矩?&rdo;语气却是冲我来。
我这才想起,四阿哥的原话是:不是落难的人从不收用。其实不管怎么说都蛮适合我,天下间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了。
四阿哥那一句冷冰冰的&ldo;跪下&rdo;的确刺伤到我,但转过头想,我现今这个地步,人生的真谛也就只剩一个混饭吃的境界了,谈什么侮不侮辱,反正我也指望不上过三八节了,因暗叹口气,在四阿哥大发作之前向他斯斯文文福了一福,平心静气道:&ldo;主子的规矩不多,但每一条都是字字珠玑,小的画虎不成说不齐全,可心里都清楚记着,没敢忘。要说小的面子大,那是主子拿小的说笑。主子是天,天外有天,小的再望也望不过天边去。辜恩负主的事,小的不敢犯,若说今日有事欺了主,小的确确是无心之过,只盼主子免究。&rdo;一番话说出去,花厅里静寂无声,半响四阿哥才哼了一声:&ldo;小的?&rdo;
糟,我十点档剧场《大长今》看多了,背台词功力不到家,应该说奴才较符合国情,一时心怦怦的跳着,也不晓媒酉吕慈绾未χ谩?
出乎意料之外,四阿哥却慢慢松缓了表情,我看完整个过程,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和他对视着,他不凶的样子其实很好,但不凶,就好像不是他了,这种变化很微妙,却很吸引人。&ldo;很好,既然你懂规矩,就要守规矩。今晚你就在这里跪着守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下跪请安了,什么时候才准起来。&rdo;四阿哥弹一弹膝上袍服,站起身来,扬长去了。戴铎却不走,留下监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