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少年郎就是当今天子康熙膝下第十三子爱新觉罗胤祥,因四阿哥昨晚不在,我坠马的事只他和年羹尧知道,还没商量好怎么跟四阿哥说,我就醒了,十三阿哥先没进来,隔门听着我和年羹尧对答不成话,故意扮做四阿哥声气进来和年羹尧联手试探,不想我也没认出他是十三阿哥不是四阿哥,自管唱了一出&ldo;二进宫&rdo;,来了个以己之头撞己之门,气走了年羹尧,留下十三阿哥看着我‐‐为了我这副样子看在家下人眼里实在有失体面的缘故。我模糊听下来,这年玉莹不像任人欺负的主,家境也不错,不至挨饿受穷的,略定下心来,但她自杀,与我何干?
想我家祖上当年也是赤红的贫下中农,正气凛然,邪气不侵,这莫名其妙的是怎么说呢?
可事到如今,急也无法,只能慢慢儿想法子探究竟,我还不得不先顶着这身份,否则胡说胡搞下去,找不到知音人不说,古代又没什么精神病院,弄巧被这帮大辫子当我妖人,捆起来一把火将我给焚了,那就死得难看了。我思前想后,心里躁得不行,也不敢露,因见十三阿哥问我这话,他脸上似笑非笑的,当着这晨日初挂木庭户有爽气的景儿,更映得面如冠玉,挺鼻薄唇,眉宇间英气隐现,分明一副翩翩王孙贵公子的模样,心念一动,答道:&ldo;我高兴逗你们玩儿呢,你最多大我个两三岁,四阿哥又多大?我又连自家二哥也不认得了?你当我小白啊。&rdo;十三阿哥一愣:&ldo;什么小白?&rdo;
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干咽口唾沫,搜索枯肠,半响疙疙瘩瘩道:&ldo;小白,就是太白金星……那个,李白,你听说过李太白吧?他小名就叫小白……&rdo;我实在扯不下去,干脆仰脸对天哈哈哈笑了数声,然后扭头对十三阿哥解释:&ldo;你知道我笑什么不?摇头,就是不知道了,哈哈,我也不知道……这就是小白。&rdo;十三阿哥不接话,直接凑过来,双手捧住我的脸,仔细端详,我感觉他的目光就跟激光似的,在我脸上&ldo;啪啪啪&rdo;刻下三个大字:神‵经‵病‵
我屏了呼吸,只觉身上脸上都渐渐燥热起来,他穿着件葛袍,领口挺松,里面也没穿个小背心,我视线自然落下去,猛地又抬上来,接触到他眼光,吓得再垂下去,又赶紧抬起来,几番折腾,他也不松开我,最后没法,只好眼珠子左右转,权当为革命保护视力做眼保健操,耳边却听得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粗重起来,忽然就想起一件事:古人虽然封建,但都喜欢早婚,这十三阿哥莫要跟年玉莹有点什么吧?屋里现摆着一张床,万一他闲着无聊要做爱做的事……这么想着,我不由对他多看了一眼,他却嘴角往两边一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个笑容放在他脸上,饶我好色一代女也一阵头晕目眩。
他退回原处,只留一手贴在我额首痛处抚了抚,叹道:&ldo;老天保佑啊,四哥就是厉害,一顿板子把人见人头疼的年小鬼敲成了个二五眼,唔,二五眼嘛,总比原来是个眼好些,竟然还学会脸红了,咂咂,今儿等四哥回来,要带你去见见,连年羹尧也要谢恩。&rdo;我估摸着&ldo;二五眼&rdo;跟二百五是亲戚,于是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只在心里将这无端人身攻击我的十三点阿哥好好人参公鸡了一番。因他说我脸红,我才记起到现在还没照过镜子看看年玉莹的模样,一般而言,这是穿越时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嘛。
我头一偏,躲开十三阿哥,径自提裙进屋,没费什么事,一眼在放了烛台的靠墙几上找到目标,走近一看,是面手掌大小的圆镜,背面朝上斜搁着,雕刻着龙、虎、凤、龟,各分碧绿雪白盈红靛黑四色,想来就是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四兽周围还环绕着类似八卦的阵型,在我眼里可都新鲜,便先拿起看了好一阵,才慢慢翻转过来对着正面照了一照。
虽说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吃了一惊,这生意不赖啊:镜中的年玉莹尽管脂粉不施,却是天然蛾眉桃腮,樱唇榴齿,尤其一双眼睛生得好,虽然比不上赵薇那么牛,不用瞪起来也跟黎姿也差不离了,而且还没眼袋,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已有一番鲜艳妩媚态度。一时间,我是又悲又喜,喜的是,果然美人,悲的是,美人非我。想我白小千在现代好歹也算有点裙下之臣,谁知跟这年玉莹一比就是路边的小花静悄悄地开,开了也没春天。何况再美也不是我亲爹妈给的脸,想到他们在现代不知如何,我还能开心个鬼。
正是一声叹息。
十三阿哥走路没声,他进来走到我身后抽了我手中镜子我才知道,因扭身瞧他,他却已将长鞭盘顶,正举着这面小镜子对住自己左照右照,我忍俊不禁,他若无其事把镜子顺手一放,挤挤眼道:&ldo;你还不知道我四哥最要齐整的一个人?我这一身葛袍芒鞋短打扮,再不把辫子盘好看了,回头他非得说我,我还没顾得上说话,他忽掉头看向门外,道:&ldo;什么事?&rdo;门外不知几时垂手立了一名亲兵,恭敬答道:&ldo;四爷刚回,在后衙书房看条陈片子,请十三爷过去说话。&rdo;
十三阿哥道:&ldo;糟,我得先到签押房去布置请筵盐商的事,还差一点子没办完。就你一个人来的?年羹尧呢?&rdo;&ldo;年大人也在后衙书房。&rdo;&ldo;唔,你带年二小姐先去书房,后院悄悄儿过去,别惊动了四哥,我办事快,一会儿也过去,再同着一起进去请安,记住了吗?&rdo;&ldo;扎!&rdo;
一时十三阿哥洒脱步子去了,亲兵耐心等我绞巾子洗了脸,才引路带我接连出了两道月洞门。
虽是拂花分柳地走着,我仍觉一阵阵犯热。
古代的污染少
亲兵见我走得慢,回首奇怪地瞧了我一眼,正好被我看到,忙别开视线,口中陪笑道:&ldo;六月天,孩子脸,想多灿烂多灿烂。酷暑时节,这安徽桐城比不得京里爽快,二小姐嫌热,尽管慢些走,不妨事。&rdo;话是这么说,他脚下步子并未减缓,我也不敢落太远,迷了路只怕还要多走路。
不知为什么,我一出屋子便如有芒刺在背,仿佛被人窥探审视似的,跟先前同十三阿哥一处时大不一样。
正低头想着,一拐弯,眼前豁然一变,进了另一层后院二门,院里站了多名亲兵,却都在探头探脑地往书房里瞧‐‐书房里正此起彼伏地嚎啕不断。我来时就隐隐听到了,这声音不像大人声气,可哪来的孩子特特跑到书房大哭?
引我来的亲兵显也没想到,前后张了张,正没了商量,里头突然撒丫子跑出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她跑得既快,眼花缭乱地一冲一偏一绕,几个大人也没拦住,认明了方向,竟一头撞进我怀里。她个子不高,也瘦,力气却是不小。
我给她带得一歪,忙稳住了身子,低头细看,她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破归破,还算洁净,一张小脸黄气很重,沾着些似泥似灰,给泪水冲的一道一道的,我便抬手给她脸上擦了擦。她更加抱紧我不撒手,拼命扬脸猛吸着气,却说不出话。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她这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虽不晓得她哭什么,但其情可感,我想到自身莫名其妙这一场,也是心悸,鼻端一阵酸热,连忙地借眼里吹进沙子揉一揉掩过去,抬头看处,屋里跟出了两个差不多大的乌眉皂眼的男孩子,一个用袖子抹一把鼻涕,一个脸有泪痕却是一副没睡醒模样,都在盯着我们。而周围亲兵早各自归位,咳痰不闻,再不斜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