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郁琼枝半睁着眼,他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开口嗓音嘶哑,他眼瞳漆黑,安静地注视了一会晏寒声的脸,很轻地说,“算了。”
晏寒声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算了”,他这样想就这样问了,“什么算了?”
他直起身,想去握郁琼枝的手,郁琼枝抱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郁琼枝的手好冷,但他还没有靠近,郁琼枝就用一种无言的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医护人员从后面拉走他,他的眼神还是直愣的。
白色的人影在郁琼枝的眼前晃动,他感到了片刻的轻松,精神也只维持了那么一段时间的清明,很快就再度变得浑噩起来。
头顶上的光一直在闪,他感受到了飞船的颠簸,耳边响起爆炸声和子弹声,还有紧急制动的声音,他睡在干净的床褥上,却像是睡在了一方小舟上,没有感到多少紧绷感,他视线中闪过几道鲜红,但还没认清是什么,眼前的光亮便变得迷蒙了起来。
他回到了那场觥筹交错的宴会,灯光在他身边都散做星点,一切都朦胧而美好。
郁琼枝怀里抱着包装好的礼盒,穿梭在期间,没有目的地就一直走,身侧没有面孔的模糊人影和酒水在透明玻璃杯里碰撞晃荡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好像走了很久,久到他双脚都酸涩,才看见草地上站着一道人影,金色的联盟军校机甲军标志在他肩侧闪亮。
晏寒声的身侧围绕了好多人,正低着头在人群中谈笑风生,郁琼枝停下来,晏寒声无意间偏过头,他们的目光隔着人群对视。
如果命运的齿轮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郁琼枝从不会主动去接触晏寒声这类人。
他长在斑驳街道沉闷的季风中,长在破旧栏杆皑皑的旧雪下,他失色,陈旧,凋驳。
郁琼枝不想再走近,也不打算再看了,晏寒声对他笑了一下,笑容很淡,谈不上真假,郁琼枝于是也很淡地微笑,然后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礼盒,默默转身离开。
他选择远离了那座华美的古堡,远离了美酒灯光,直到古堡里的灯光越缩越小,化为了一点。
宴会还在继续,人们还会跳舞,跳浪漫的舞,跳尽兴的舞,郁琼枝却早早离开,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安适的黑夜中。
他一路奔跑,礼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怀里掉落了下去,里面的蛋糕落在泥地上,颓靡地歪斜,雪白的奶油没入污脏的泥水,郁琼枝没有管,只是一直跑,张开手臂跑。
他气喘吁吁停在一幢破旧的小屋前,他长高了,门框比他记忆里矮了许多,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生锈难打开,发出很难听的“吱呀”声,一线光亮从门内漏出来,劈在郁琼枝的身上。
他便觉得痛了,痛到他产生了一种溺毙感,但他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看,想看门后的人,想回去。
但他回不去,郁琼枝被痛醒了,他睁开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他细喘着气转过脸,很快就被人轻轻压住了脖子。
“伤口都黏连在一起了。”
旁边的护士说,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手很稳地撕下郁琼枝脖子上的纱布。
纱布的纤维和伤口的脓水丝丝黏接,郁琼枝眨了两下眼睛,发现无法延缓痛觉,于是很轻地哼了一声。
他迟缓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用十指相扣的方式,在他发出声音的第一时间,那双手就更紧地握住了他。
郁琼枝眼前晕出一团血色,一滴血“滴答”一声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滑出很细的一条腥红的线。
晏寒声半个身子都是血,看不清是哪里的伤口,郁琼枝抬起手想摸,被一个医生压住了,他只能作罢。
“别怕,你现在很安全,没事了。”
晏寒声手上也是血,血液黏腻地沾到了郁琼枝的手心,但他没有在意,一遍遍看着郁琼枝的脸。
医生重新将他的伤口进行了包扎,被剪开的衣服敞开着,郁琼枝的锁骨下干干净净,晏寒声心想等养好郁琼枝的腺体,标记还会有的。
他想是他错了,郁琼枝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想要什么,他给他就行了,为什么要为难他。
“不……不……”郁琼枝嘴巴张了张,他躺在救护床上,呼吸急促,晏寒声一开始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凑近了,才听见他的话。
他在说:“不要……”
郁琼枝气息温热,很轻,晏寒声摸他的额头,把他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他以为郁琼枝怕痛,他想安慰他。
郁琼枝手往回用力,晏寒声的手上全是滑腻的血,他握不住,连郁琼枝的指尖都握不住。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