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回头见了来荣他们的狼狈样,笑的乱颤,手却没停着,把贵姐儿收拾停当放在大床上,这才去倒掉洗澡水,转头又来喂贵姐儿喝奶,候得贵姐儿沉沉睡去,方才去厨下烧饭。
路遇张黑桃
接下来的日子,郑婆子和巧娘忙坏了,又要去打金饰,又要请人上张黑桃家说亲,又忙着收拾家里,腾出新房等等。好在贵姐儿乖巧,极少哭闹,婆媳两个一边忙乎一边得空去看贵姐儿,见她睡便睡,若是醒了,除非肚子饿或是憋了尿才会哭,其它时间都是在吹口水玩手指的,一时间都大赞道:“咱家贵姐儿就是一个得人疼的,知道俺们没空,倒晓得自己跟自己玩,并不来闹腾大人,确是难得的。这也是妈祖娘娘保佑着。”
再说张家,果如婶婆所说,极是容易说话,于聘礼和种种礼节方面并没有特殊要求。两家当下商议于入秋择定吉日过门。一时倒都说妥了。
自打定下亲事,郑明业更加早出晚归,一心想帮轻家里的负担,又四处掏鸟蛋拿回家给来荣等吃。这天回到家时,却涨红着一张脸呆在一边,半天不说话。郑婆子催他去洗澡,催了几句见他没动,这才注意到他不同往常,不由瞧了瞧他的脸说:“这是怎么了?看你红头涨脸的,难不成和别人置气来着?儿啊,你可是快要成亲了,再过几月也是当家作主的男人了,可不兴闹孩子气和人吵。”
“并没和人吵!”郑明业脸色更红了,嚅嚅了好一会才嘣出一句道:“我回来路上遇到黑桃了!”
巧娘刚从柴房抱了柴火要到灶间去,一听见这话,“噗”的一声笑了,停下脚步听郑婆子对郑明业说:“黑桃再过几个月便过门了,这会儿只有避着你的,断不会自个跑到路上去拦着你说话。看把你害臊成这样,莫不成你见了她,拦上去说话了?”
郑明业臊的不知道把头转那里才好,嗡着声音说:“我今儿掏了许多鸟蛋,想着来荣他们也吃不完,路上远远见了她,想着她迟早是咱家的人,就叫住了她,让她拿点鸟蛋回家吃。她扭扭捏捏的就是不拿,还说道让我自己吃,多补补身子。”说着搔搔头,见巧娘已是忍着笑抱了柴火走开了,才低声问郑婆子:“娘,黑桃她说这话,是不是还和我外道着?”
郑婆子又好气又好笑,手里拎着的搅面棒就朝郑明业头上敲了一下,瞪着眼说:“她这是关心你,让你多吃点,把身子养壮了才把她娶过门。”
郑婆子当初生郑明业之前,还育有一个女儿,养到不上一岁就没了,当时伤心了好久,连带的病了一段时间,不想病时却有了郑明业,因此郑明业出生时便有些不足,稍大些读书也不如郑明发,只认得几个字便不再读了。如今十八岁了,个子虽不算矮,人却长的黑黑瘦瘦,没有大哥郑明兴那般壮实,也没二哥郑明发那般白净,偏性子最老实,郑婆子最是疼他,还一直担忧他说不到一门好媳妇,如今说下了张黑桃,真个是心满意足,得知他今日遇见张黑桃时敢于上去搭讪,本来高兴,听得他把人家姑娘关心的话听成外道的话,一时恨不得当时自己便在旁边,好代他说些好听的。
郑明业听得郑婆子说张黑桃是关心他,不由咧开嘴笑了,搓着手道:“娘,我先还担心黑桃不是自己愿意嫁过来的,如今这般说,她却也是愿意的,这便好了。”
郑婆子这才想起只跟郑明业说过张家托人来说张黑桃,却一直没跟郑明业说过这本是张黑桃自己的意思,怪道郑明业一直担心张黑桃本人不愿意呢。郑婆子看看郑明业一副这才放下心的样子,不由笑了,把当初婶婆上门探口风的话全说与郑明业听。郑明业细细听完了,张张嘴说:“若是二哥到时考不上举人,那张家不是打错了算盘。”
“快吐了口水再说过话。”郑婆子推了推郑明业,不乐意的说:“你二哥定会考上的,你别说晦气话。再说了,你二哥现是咱郑家本族郑大官人门下的学子,若是有甚事,郑大官人也会为你二哥谋算一些的,倒不用忧心。”说着又俯耳过去郑明业耳边低声道:“你二嫂的大哥已是在郑大官人那儿为你二哥使了许多银子,若不出意外,凭你二哥的才学,这个举人定会中的。”
郑明业不大通这些道道,但听得郑婆子这般说,也放下心来,也低声道:“将来自然得报答亲家舅舅的厚恩。”
郑婆子朝里呶呶嘴道:“你没看我现下对你二嫂也待客似的吗?她大哥既这般为咱家,咱家自然晓得恩德,连带的也不会薄待她。所以说,女人哪,有个好娘家作靠山,在夫家那才说得上话。”
郑婆子这是有感而发。当初郑尾生死时,郑家宗族帮着郑明兴争家产,把她这个继室和郑明发郑明业不放在眼里。当时若是郑婆子娘家是得力的,站出来为她出头,郑明兴便不敢明目张胆的太过份,可是郑婆子娘家胆小怕事,避的远远的,任由她带着两个儿子孤身对抗郑家宗族,结果自然败下阵来,只分得现下住的这所院子和些许薄田,郑尾生积了半生的银子置下的几间商铺却全被郑明兴霸了去。
郑明业见郑婆子提起娘家,也知道她心中有怨气,想当初爹爹在世时,母舅家来往的多勤快,爹爹一死,母舅家不帮一把还罢了,遇事还推三阻四的,渐渐的竟不来了。对比之下,二嫂的大哥方达就是信义之人了,不单没悔婚,如常把妹妹嫁了过来,那份嫁妆也频丰厚。更兼常时接济着,就算他这次不帮着二哥考举人,将来郑家有谁能够能人头地,也得报他这份恩情,何况如今又出力出银子的帮着二哥。
郑婆子跟着郑明业说了一会话,见天晚了,催着他去洗澡,说道洗洗吃了早些睡,明天早起还得舂米,没得时间闲嗑牙了。一壁说着一壁见来荣身后跟了来华和来福,挑了帘子要进房去瞧贵姐儿,忙喊住来荣道:“妹妹睡觉呢,你们别进去吵醒她。”
来荣手里举着一把扇炉子的破葵扇,笑嘻嘻说:“我看妹妹热不热,帮她扇扇风。”
“小心扇了脏东西进妹妹眼里。”郑婆子看来荣手里的扇子黑乎乎的,那里会让他进房内,早过去拎了他说:“你给我安生些,这是扇炉子的扇子,看你娘等会要用,还不放到灶下去!”
正好巧娘在灶下找扇子,高声喊来荣,来荣这才转身进了厨房。来华和来福又一溜烟跟了进去。
口水小菜糊
暑热渐退时,贵姐儿也满了五个月。巧娘渐渐已是喂她喝些米汤和菜汤。这天郑婆子端了碗吃饭,因见贵姐儿感兴趣的看着她碗里的菜,二话不说,从桌上拿了小汤匙,把嘴里刚刚嚼得稀烂,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菜糊一把吐在小汤匙上,笑眯眯走近贵姐儿。
贵姐儿刚喝了一点米汤,正坐在巧娘怀里悠闲的观看郑婆子等人吃饭,错眼见郑婆子把嚼得糊糊的菜吐在小汤匙上,那个菜糊还泛着一点白沫,分明是郑婆子的口水,小小心里一下大感不妙,还没来得及把头埋进巧娘怀里,郑婆子已是把小汤匙凑近她嘴边,自己张大嘴作示范说:“来,贵姐儿也尝尝咱自家种的小菜是什么味道。”
贵姐儿鼻端已是闻到那菜糊散发着郑婆子的口臭,想那郑婆子平时漱口,都是三下两除二的随便漱漱,更兼上了一点年纪,口腔就有一点酸臭味,这会儿嚼过的这口菜糊,可想而知是什么味了。我的妈呀!贵姐儿心里打鼓,魂儿都快吓散了,闭紧了嘴,把头靠到巧娘怀里,死也不敢吃这口菜糊。
郑婆子见贵姐儿不吃,只得把菜糊又舀进自己嘴里,含糊说:“贵姐儿还没长牙,这些也嚼不烂,赶明儿用捣花生的石碗捣些米糊糊,加点菜汁煮了单与她吃罢!
贵姐儿听得这话,大大松了一口气。想这乡下地方,有许多村妇喂还没长牙的婴儿吃东西,总是往自己嘴里嚼烂了,然后“呼”一声吐在汤匙上,动作迅猛的喂进婴儿嘴里。巧娘有时抱了贵姐儿出去窜门,贵姐儿有幸见到这些不幸的婴儿们,因此这些日子就担心着自家娘会像别家村妇那般嚼了喂自己,好在自家娘好像没这个习惯,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