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局外人,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儿,莱农!你只要对我说,萨拉托雷的儿子要后悔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让他感到后悔。”
听到他这样字斟句酌地说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他小时候在城区里学会的口吻,就是那些觉得自己是条汉子的人会用的语气,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很害羞,胆小怕事。他现在不会用别的语气说话,说出这样的话,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跟过去相比,他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他很费力地说着意大利语,他结结巴巴的句子里有了外语的口音。
我的笑声让他有些迷惑,他看着窗子上面的黑色窗框,嘀咕了一句:“你不要笑。”尽管天气很冷,我看到他的额头因为出汗变得很亮,我笑了,他感觉很羞耻。他说:“我知道,我说得不好,我现在德语比意大利语要好。”我感觉到他的气息,那是我们在池塘边厮磨时他身体发出的味道。我对他表示道歉,我说:“我笑是因为现在的这个局面,我为你感到好笑,因为你一直都想干掉尼诺。我也为我自己感到好笑,假如他现在回来的话,我会对你说:‘好吧,杀了他吧。’我笑是因为绝望,我从来都没经历过这样的耻辱,我感觉被羞辱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我现在很痛苦,快要晕过去了。”
实际上,我很虚弱,心如死灰。忽然间我对莉拉很感激,因为她在这种时候让安东尼奥来,他是我当时唯一不会质疑他的感情的人,再加上他消瘦的身体、巨大的骨头、浓密的眉毛,还有他粗犷的面孔,这些都是我熟悉的,不会让我害怕和讨厌。我说:“在池塘那里,很冷的时候,我们都感觉不到冷。我在发抖,我能挨着你吗?”
他有些不确信地看着我,但我没等到他同意就站了起来,坐到了他腿上。他一动不动,张开双臂,就像害怕碰到我,他的手垂到沙发两边。我紧紧贴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之间,有那么几秒,我感觉自己要睡着了。
“莱农。”
“嗯?”
“你不舒服吗?”
“抱着我吧,我很冷。”
“我不能。”
“为什么?”
“我不确信你想要我。”
“我现在就想要你,就这一次:这是你欠我的,也是我欠你的。”
“我不欠你什么,我爱你,但你只想要他。”
“是的,但我从来都没有像渴望你那样渴望过任何人,包括他。”
我说了很多,我对他说了真相,是那时候的真相,也是遥远的往昔在池塘边上的真相。他让我感觉到亢奋,下腹变得灼热,感觉身体张开、融化,散发出阵阵热潮。弗朗科、彼得罗和尼诺都没能满足那种期待,因为那种期待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那是一种对愉悦的希望,是最难满足的期待。安东尼奥嘴里的气息、欲望的味道、他的手,还有他双腿之间膨胀的性器,这些构建起了一个无与伦比的“之前”,我们躲在那家老罐头厂废墟下面的爱抚,尽管那不是真正意义的性爱,没有插入,通常也没有高潮,但“后来”从来都没有真正达到之前那种感觉。
我跟他说着意大利语,我觉得很困难,我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向自己解释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向他说明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示,我让他放松下来了。他拥抱了我,亲吻了我的肩膀,还有脖子,最后他吻了我的嘴。我觉得我从来都没有过类似的体验,二十年前池塘边上那些仓促的爱抚和塔索街上的这个房间、沙发、地板、床忽然连接起来了,把我们隔开的一切都消失了,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安东尼奥很温柔,也很粗暴,但我不比他矜持。我们都那么狂暴不安,一种我不曾有过的渴望,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对方。最后他感觉难以置信,我也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很惊异地问,就好像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失忆了。
“我不知道。”他说,“还好发生了。”
我微笑了。
“你和其他男人一样,背叛了你的妻子。”
我想和他开玩笑,但他却当真了,他用方言说: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的妻子,在这之前还不存在。”
他的话很不明确,但我明白。他很费劲儿地告诉我,他和我一样,没有遵循当下的时间,而是回到了之前。他想说,我们现在度过的是属于二十年前的一段时光。我吻了他,轻声说,谢谢。我对他说,我很感激他,因为他选择了无视这场性爱的残酷背景——我的理由和他的理由——只是看到我们需要抹去过去我们相互欠下的。
这时候电话响了,我去接,我以为是莉拉打来的,让我和几个孩子说话,但却是尼诺。
“还好你在家,我马上回来。”他急急忙忙说。
“你不要回来。”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明天吧。”
“你听我解释,我需要马上向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