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虽然一切都很明显,但我感觉不对劲,那是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莉拉小时候就经常搞的老戏法,我觉察到了这一点:她会统筹全局,让人感觉事情的表面下面什么也没有。
有一天早上,还是在“BasicSight”,我和里诺聊了几句,我已经很多年没看到他了,都快要认不出他来了,他很瘦,眼睛很迷离,对我过分热情,他甚至过来用手触摸我,就好像我是一块橡皮。他信口说了一些计算机的事儿,还有他负责的大买卖。后来忽然间,他的语气变了,我感觉他的哮喘好像犯了,他莫名地开始低声咒骂起他妹妹。我对他说:“放松深呼吸。”我们在莉拉的房间门口,房门闭着,我想去给他倒一杯水,他忽然把我丢在那里,自己走了,就好像担心莉拉会骂他。
我敲了门进去了,我很小心地问,她哥哥是不是病了。她做了一个很厌烦的表情,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点了点头,想到了埃莉莎,我说,兄弟姐妹的关系不是总那么顺。这时候,我想起了佩佩和詹尼,就跟她说了我母亲的担忧,她想把他们从马尔切洛·索拉拉的手下弄出来,让我问问她能不能给他们谋一份差事。这些句子——从索拉拉的手下弄出来,给他们谋一份差事——让她眼睛眯了起来。她看着我,就好像要明白我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很确信,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很刻薄地说:“我不能让他们来这里,莱农!里诺已经够我受的了,更不用说詹纳罗的风险。”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詹纳罗、我的两个弟弟、她的哥哥、马尔切洛·索拉拉,我想和她谈谈这几个人,但她回避了这个话题把话题转到了其他事上。
后来我提到阿方索时,她也表现出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阿方索现在为莉拉和恩佐工作,但不像里诺那样在公司里转来转去,没有具体的事情做,阿方索工作非常出色。莉拉和恩佐把阿方索带出去,去客户的公司里收集数据。阿方索和莉拉之间的关系好像要比工作关系更加密切,那不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吸引力——就像之前阿方索跟我说的,好像有更深一层的东西,我没办法说清楚。好像他有一种需求,就是想一直留意着莉拉的一言一行,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关系,建立在她一系列秘密的指引上,那种关系重新塑造着阿方索。
我很快确信,马尔蒂里广场上鞋店的关张,还有阿方索的辞职都和莉拉的指引有关。但假如我要问起米凯莱的事儿——她是怎么摆脱米凯莱的,为什么米凯莱会开除阿方索,莉拉都会笑一声,说:“我该怎么说呢,他的鞋店开张关张,做买卖,搞破坏,生别人的气,米凯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笑不是嘲笑,也不是满意或者高兴的笑,她的笑是为了避免我进一步问这个问题。有一天下午,我们在千人军街上买东西。很多年里那都是阿方索的领地,他自告奋勇陪我们去了,他有一个朋友开了一家店,卖的东西很适合我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他是同性恋,只是表面上一直和玛丽莎生活在一起,但卡门已经跟我说了,阿方索的两个孩子都是米凯莱的。卡门还跟我嘀咕了一句说:“玛丽莎现在是斯特凡诺的情妇——是的,斯特凡诺,就是阿方索的哥哥斯特凡诺,莉拉的前夫,这是最近才传出来的闲话。”卡门的语气里充满了喜爱,“但是阿方索才不管这些呢,他和他妻子各过各的,日子还是向前过着。”所以,我看到他那个开店的朋友也是个飘飘——就像阿方索给我们介绍时说的,我一点儿也不惊讶,让我惊讶的是莉拉对他的摆布。
我们都在那里试穿孕妇装,从试衣间出来后,我们从镜子里看见阿方索和他的朋友在看着我们,建议我们穿什么衣服,不建议我们穿什么衣服,气氛非常融洽。后来莉拉毫无缘由地开始焦躁,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她不喜欢自己,很疲惫。她对阿方索说了一句类似于这样的话:“不要给我建议一些不适合我的东西,你会穿这个颜色吗?”
我感觉,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就是介乎于可见的和掩藏的事实之间的东西。忽然间,莉拉抓起了一件深色的裙子,就好像店里的镜子坏了,她对过去的小叔子说:“让我看看,我穿起来怎么样。”她说了一句不合常理的话,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请求,阿方索二话不说就拿起了那件衣服,消失在试衣间里。
我还是接着试我的衣服,莉拉很漫不经心地看着我,无论我穿什么衣服,店老板都说很好看。这时候,我很不安地等着阿方索出现。他出来时,我简直目瞪口呆。我的老同桌披散着头发,穿着优雅的衣服,简直是莉拉的翻版。他对莉拉的模仿,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现在忽然成为一个确凿的事实。也许当时他要比莉拉更漂亮,他是一个女性化的男性,就是我在书上写过的那些男人,他们总是在通向保存“维特莱山黑圣母像”圣堂的那条路上出没。
他带着一丝不安问莉拉:“你喜欢自己这样吗?”店老板很激动地鼓起掌来了,很知情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谁会喜欢,你很漂亮。”他们说的都是隐语,都是一些我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的事。莉拉做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对阿方索说了一句:“我送给你。”她没再说别的。阿方索很高兴地接受了,也没有多说,就好像莉拉已经和他还有他的朋友交代过了。不用问,够了,我已经看到和听到得够多了。